接著她用絞肉機把肉攪碎,裝在盤子裡勾芡,放鹽,李墨雲不喜歡太複雜的調料,一般情況只用油和鹽,保留食材原本的味道。
做好這些後,李墨雲先把分別把餡兒炒好,裝於透明的玻璃盆中,接著她戴上手套揭開紗布,又揉了幾分鐘的面,然後抓一坨麵粉灑在菜板上,用雙手把麵粉鋪散均勻,再把揉好的面放到菜板上,反反複複灑幹麵粉揉了好幾回,她用手指戳了戳面團,覺得差不多了,用刀把面團切成幾塊,每一塊分別搓成小手臂粗的長條狀後,再切成拳頭大小的小塊。
她又從櫥櫃裡拿出一個三層蒸鍋,簡單的清洗過後,放置在天然氣灶臺上,摻入水,鋪上紗布,蓋上蓋子,開火。順便在另一個灶臺熬上稀粥,一切準備就緒。
最後,就是包包子了,她非常熟練地拿過一塊切好的面團,在鋪了薄薄幹麵粉的菜板上按壓兩下,放置在手掌心,用勺子挖一勺子餡,隨即手指快速旋轉著扭捏出一個完美的包子形狀。
等她包完包子,水也燒開了,齊齊放上蒸鍋,關蓋,開蒸!
李墨雲摘了手套,用洗手液洗了後,看著眼前直冒白氣的蒸鍋,不知內心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了,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些日子,她又看清了那些早已消失在風中的臉,那一張張臉,雖然貧瘠,雖然無知,但卻單純,但卻快樂。
一瞬間,她彷彿也變得貧瘠、無知、單純和快樂。
她不知道這樣到底好與不好,她知道這樣的感覺不會持續太久,此刻,她竟有點希望這樣的感覺能夠晚點消失,她覺得拋卻智慧,偶爾做個愚人似乎也不錯。
人生最是難得,難得糊塗。這恰恰是李墨雲所缺乏的,她看得太透徹,她把那與智慧同等重要的快樂完全忘卻,或許偶爾的偶爾,她也該像風溪的每一個人一樣,做個糊塗的人。
十五分鐘過得太快,以至於李墨雲甚至沒來得及回過神,還是被手環的震動拉回了現實,她從櫃子裡拿了潭影自己編織的大盤子,她把包子盡數夾出,擺放在竹編大盤子上,盛上兩碗稀粥,齊齊端上餐桌。
“潭影老師,洗手吃飯!”李墨雲喊潭影一聲。
聞言,潭影放下手中尚未完成的小手工,抬頭,怔了怔,他想,這是他見過的李墨雲最有人味的一次了,不免讓他有些出神。
“看什麼看,趕緊洗手去。”李墨雲催促道。
潭影起身,從紙箱裡拿出一串鞭炮,還是掛在早上的位置,點燃鞭炮,噼裡啪啦聲迅疾掩蓋掉所有一切其他聲音。
放完鞭炮,潭影去洗了手,坐到桌邊,看著李墨雲親自做的團圓飯,內心湧起一股無法言說的感動,這樣的感覺,是他人生第一次,不是家人,勝似家人,比家人更勝。
他的鼻尖不自覺就紅了,李墨雲看著潭影的模樣,說:“不至於這麼感動吧?你這樣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很久沒做過了,你嘗嘗味道怎麼樣。”李墨雲試圖分散潭影的注意力。
“肯定很好吃。”潭影拿起一個熱騰騰的包子,咬了一口,然後又咬了幾口,一個包子就吃完了。
他發自內心地說:“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包子。”
“太誇張了。”李墨雲也拿起一個,吃了一口,點評道:“就是平常的家常味道。”
李墨雲喚過來小黑,餵了小黑一個包子,小黑興奮地叼著包子跑來跑去。
“不一樣的。”潭影說。
“哪裡不一樣。”李墨雲問。
“因為這是你做的。”潭影說,“而且,我能感覺到,這是一次又一次磨煉出來的味道。”
李墨雲頓了頓,說:“我小時候經常給他們做,因為飽腹、便宜且攜帶方便,所以這是我最常給他們做的食物。不過,還是有點不一樣,當時沒有做這麼多餡,甚至沒有餡。”
曾經李墨雲給家人做包子,而今天給潭影做包子,或許她自己都沒意識到,潭影在她的生命裡已經不可磨滅了。
李墨雲一手捧著臉,看著手中咬了一口的包子,笑說:“所以,這算是升級版咯。”
“我以後也會經常給李老師做包子。”潭影說。
“但我還是喜歡你的烤紅薯。”李墨雲漫不經心地隨口一說。
喜歡……烤紅薯?潭影頓了頓,內心忍不住地喜悅:“只要是李老師喜歡的,都行。”
李墨雲笑笑沒有說話,然後放下手中的包子,起身走到屋外。
風溪村一年一度的煙花大會開始了。明亮的煙花接連不斷地在天際綻開,有紅色的,有黃色的,有藍色的,數不清的顏色,數不清的樣子,好像每一朵煙花都是獨一無二的。
潭影也安靜地站到了李墨雲的身旁,靜靜地看著那絢爛而短暫的花朵一次又一次地綻開又消亡,彷如生命。
李墨雲雙手插兜,靜靜地看著,一言不發。她曾無數次看過這個場景,她曾無數次見過煙花的絢爛,她曾無數次站立於同一個地方靜靜地看著風溪的夜空。
她看著他們一年又一年地放著煙花,看著他們一年又一年地輪回著,看著他們一點一點深陷更深的苦難,看著他們追尋著不知為何物的東西,看著他們日複一日地堅定前行卻從不知曉自己到底是誰。
每當這個時候,她會怎麼想呢?或許她會覺得這些放煙花的人很蠢,或許她會覺得不過是用這片刻的虛幻來麻痺永恆的虛假,或許她會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透頂,也或許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感受。
畢竟,她只是看著。只是看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