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大年初一,李墨雲和潭影就在院子裡看書、曬太陽,輕悠悠地度過了。
大年初二,李墨雲和潭影還是躺在躺椅上看書、曬太陽,小黑還是如往常一般,乖巧而安靜地躺在旁邊,睡眼朦朧。
大年初三,李墨雲和潭影廢了好大力氣,終於讓小黑出門了,他們第一次帶著小黑去了那個與湖為鄰的山坡,李墨雲和潭影坐在草甸上享受寧靜,小黑則膽怯又興奮地來回奔跑。
天空是蔚藍的,陽光是溫暖的,清風是柔和的,湖水是寧靜的,時間就這樣緩緩地從他們的生命流過。
大年初四,天氣轉陰,李墨雲坐在沙發椅上處理工作,潭影在家研究木工和竹編,順便拍影片。
今天,李墨雲已經把新書的最終版修訂完成,只不過她把最初的書名“像風一樣可愛的美食家”改為了“生活的藝術家”。
全書以像風一樣可愛的美食家開始,以美食家的“鄉村特色美食”為主,其間穿插各種農産品介紹以及被遺忘在角落的鄉土故事,探討了鄉村的可能性。最終,每一片真實的土地,每一個真實的作物,最終都化為了美食家手中的生活的藝術。
李墨雲敲下傳送鍵,對方迅速接收了檔案,李墨雲笑笑,還真是個工作狂。
隨即李墨雲又發了一條訊息:【新年快樂,好好休息,等上班再看,我只是想證明我寫完了,你這次找不到理由催我了偷笑)。】
大年初五,天空飄起了綿綿小雨,李墨雲和潭影各自撐起一把透明的白色雨傘,沿著風溪的小路漫步。
他們又經過了那個曾鋪滿荷葉的池塘,只不過此刻沒有荷葉,沒有白色大鳥,只有清透的池水大張懷抱,迎接著來自天空的雨露。
他們在池塘邊駐足,伸手接住雨滴,又任其滑落。
他們在池塘邊靜靜地看著,土地、田野、小路、野草、大樹、清風、房子、墳墓、連綿不絕的大山以及風溪的一切,所有的一切皆被雨露洗淨,連同空氣也是清新的,在悠遠的天空之下,這小小角落中的一切變得那樣的寧靜,寧靜到像是一副悽美的畫。
他們經過了風溪的人家,向獨自坐在屋簷下的楊豬兒點頭,花豬興奮地跑過來。
他們經過了張大媽的屋前,張大媽還是那樣熱情連忙招呼他們進屋坐。
他們經過了楊老太的老房子,楊老太年紀大了不能出來吹風,李墨雲遠遠地瞥見她,她隱隱睜著的眼笑了一笑,那一瞬,她好像比她的老房子更老了。
他們經過一個水泥舊屋前,李小水還是坐在屋簷下一個人做題,李小水給他們做了一個鬼臉就立馬恢複了她冷漠而認真的臉,繼續做題。
他們經過了許多的屋子,新修的,老舊的,上年代的,破爛到堪堪能夠遮風避雨的。
他們經過了許多的人,年輕的,年邁的,健康的,病痛纏身的,逐漸枯萎的。
他們經過了無數棵樹,新生的,茁壯的,枯老的,死去的,每一棵樹都別無二致又獨一無二。
他們走過了無數條路,敞亮的,通暢的,隱秘的,崎嶇的,不管哪一條,都是這條長路中的一小段。
他們遇見了無數場風,溫暖的,冰涼的,柔和的,肆虐的,不論哪一場,都是這場終將告別的風中的一小片。
他們聽見了許多的生靈,小狗,小雞,小鴨,小豬,大牛,綿羊,飛鳥,遊魚,蟲子,人,以及所有生存在同一個世界的未曾照面的生命,不論何種形態,不論何種性別,不論渺小偉大,都共同書寫著這顆小小藍星的歷史。
他們看見了成群的大山,深淵般的泥潭,巨大的偏見,許多的無奈,許多的病痛,許多的意外,許多的不公,許多的扭曲,許多的黑暗,許多的眼淚,他們看見了一雙雙粗糙而枯黃的手,一雙雙孤寂而痛苦的眼,一顆顆孤獨又悲傷的心,一個個懵懂而絕望的人,可……他們都是生活在同一個世界、同一個時代、同一片大地的和我們血脈相通的至親。
他們看見了大地最深處的墳墓,他們看見了天空之上最耀眼的星辰。他們知道這一切本質無異,共同鑄就這個浩瀚的世界。可是啊可是,這一切是對的嗎?這一切是錯的嗎?這一切為何令人如此悲傷而絕望?這一切為何總是令人淚流滿面?
李墨雲也不知道要在這條路上走多久,她只是這樣走著。她看著他們的悲傷,她也想要為他們流淚,可是,她卻沒有一滴眼淚。
或許李墨雲是對的,她只是漂浮在這浩瀚宇宙的一顆平平無奇、可有可無、冰冷而死寂的石頭。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夠保護她的靈魂,讓她得以不徹底破碎。
或許是上天眷顧她吧,把潭影送到了她的身邊,讓她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讓她願意去相信,讓她願意懷抱希望,在他的身邊,在愛的包裹中,保護著她的靈魂不再繼續破碎。
李墨雲這一生經歷過泥潭,嘗遍了人間疾苦,看見了這世間最深的苦難和絕望,她的眼眸看見的從始至終都是最真實的世界,她也一刻不停地去看見、去接近最真實的世界,也正因為如此,她的眼眸有著最特別的獨一無二的顏色,那便是宇宙的浩瀚之色,冰冷黑暗而熾熱璀璨,破碎不堪而廣闊無垠。
那是潭影最愛的、最真實的、最獨一無二的、最璀璨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