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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胡不思遞給幽蘭一個細軟的包裹,她緊緊抱在懷裡,跨馬坐在黑衣人身後,回頭望了一眼暮色之中隱隱的營帳,飛快地鑽入密林之中。

送她回京城的應該是極好的一匹馬,而駕馬之人卻是一句話也不肯說。

好幾次,幽蘭被顛得太過難受,忍不住哀聲道:“大哥,我們能不能休息一會兒,我實在是疼得厲害……”

卻也是到了下午,他才勒住韁繩,帶著她進了一家路邊攤。

“兩位客官坐,先喝點兒水,瞧瞧吃點兒啥?”女店主一臉笑意,用搭在肩頭的帕子隨意掃了掃桌椅上的黃沙,抬頭見來者一身黑衣,整個身子都包裹著,只留下一雙陰翳的眸子,頓覺不妙。

再一看身後,還跟著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一身月青色的長衫和帷帽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沾滿了灰塵,將她瘦弱的身形勾勒出來,瘦得可憐。

她低垂著頭,懷裡抱著一個包裹,顫顫巍巍地跟上前,喘著氣坐在了黑衣人身邊。

摘下帷帽,發髻上只插了只刺槐枝,身無半點裝飾。臉上和手上的細紋像久旱的土地,皸裂縱橫交錯,黯淡無光。尤其是嘴角,列出了一道口子,溢位了殷紅的血。

女店主也不敢多言,只給那姑娘多倒了些水,再次開口問:“客官吃點兒什麼,我們這兒小地方,只有麵食之類的,不過我們這兒的牛肉……”

黑衣人伸手取了一根筷子,小臂一揚,那支筷“咔”地插入了房樑上掛著的“陽春面”牌子上。接著,又是一支筷子,如利箭一般直插“醬牛肉一斤”幾個大字上。

即便是見過不少世面的女店主此時也慌了神,強自鎮定地朝後退著,用笑聲掩蓋著心中的慌張:“懂了懂了,兩碗陽春,一斤醬牛肉,馬上來,馬上來。”

幽蘭餓極了,埋頭吃麵,等到幾乎快要吃完,才抬頭看了一眼旁邊的黑衣人。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吃完了,正一隻腳踩著凳子,手撐著膝蓋,拿著切成厚片的牛肉嚼著,一言不發地望著遠方,另一隻手始終握住桌邊的佩劍。

幽蘭把湯都喝幹淨了,這才放下碗筷,瞪著黑衣人吃完醬牛肉。卻見那人將盛著醬牛肉的盤子朝著她這面一推,重新給她遞了雙筷子。

幽蘭默默嚥了咽口水,接過筷子夾了醬牛肉來吃。

黑衣人付了錢,幽蘭雙手攥著,細如蚊吶地輕聲道:“大人,我……我能去……如廁嗎?”

黑衣人點點頭。

幽蘭似是鬆了一口氣,行了個禮,朝著攤位後的茅廁疾步走去。

短短的一截路,她整個人都在發抖,拼命地想給自己尋一條出路。

最終,她忍下長途奔波的痛苦,一咬牙,朝著茅廁背面的山坡一路狂奔,藉著搭起的路邊攤,掩蓋住了自己嬌小的身子。

許多年前,父親曾策馬帶她來過這裡,她知道在這片黃沙之後,有一片梭梭樹林,只要藏身在那片密林的黃沙之中,待黑衣人離開,她就一定可以想到辦法,一路南下,到達安州。

腳下黃沙深陷,每一步都耗費了她巨大的力量,她只能咬牙不斷告訴自己,要活著,要活著。

她一定可以活下來的,她一定可以活下來的。

“嗖!”一支利箭直插入鞋底,一股刺骨的涼意從腳趾尖傳來,不是痛感,沒有受傷,那支箭只像是一個警告,深深嵌入黃沙之中。

幽蘭渾身的力氣終於用完,她跪坐在地上,回頭望著依然坐在桌旁的黑衣人,終於明白秦時安為什麼會派他送自己回京城了。

她癱坐了好一會兒,等到渾身僵硬發抖的身體有了一絲溫度後,才雙手將箭身拔了出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返回到了路邊攤。

此後,她再不敢多說一句話,攥緊了黑衣人的腰帶,追著夕陽一路朝京城奔去,沿途只剩下噠噠的馬蹄裹挾著風沙翻卷的聲音。

他們晝夜未歇,黑衣人只在中途驛站換了一匹馬,遞給幽蘭兩個餅子。十四個時辰之後,他們終於趕在城門關閉的最後一刻鐘,進入了亂花迷人眼的京城。

不到十四歲時進掖幽庭,低頭是洗不完的內侍衣物和床單被褥,仰頭只能看見枯敗紛飛的梧桐葉,腳下是終日潮濕的石板磚,在往複來回地輾踩中,於縫隙處滋長出灰褐色的苔蘚來。

幽蘭已經五年沒見到過京城的容貌了,那些雕樑畫棟、飛簷翹角,那些精緻的華燈,絢麗的花海,都消失在了她被抄家的那日。

此時的京城,與五年前相比,更為繁華熱鬧。即便隔著帷帽,她也能看到各色的花燈將長街染成了一幅朦朧的畫卷。各種叫賣聲,吵鬧聲,嬉笑聲,讓她覺得自己身處夢境之中。

只是很快,黑衣人已經帶著她繞過了長街,一路拐進了一個私宅,叩了幾下門後,一個小廝走了出來,接過黑衣人遞來的腰牌,立刻替他牽著馬,任由黑衣人拖著幽蘭進去。

三進的院落不算奢華,但遠遠就聽得絲竹管絃和男女嬉笑之聲,幽蘭心裡一緊,腳下步子便軟了下來。

黑衣人也不依著她,一手摘了她的帷帽,將她拖拽著,朝人聲最多處走去。

還未進屋,就見一位體態豐腴滿臉酒氣的男人被人攙扶著,斜眼瞧了幽蘭一眼,嘴唇微微張開,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就她?”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