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蘭被關在了一間陰暗的房間裡,不知道哪兒來的寒氣一直朝屋子裡灌,她冷得直打哆嗦。
房間裡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她站了不知多久,突然聽得房門被開啟,一個衣著破爛,滿頭亂發,一臉絡腮鬍子如乞丐一般的男子闖了進來。
他雙手被捆,卻急不可耐地沖到幽蘭面前,嚇得幽蘭疾步後退,一直退到牆角,被他用捆著的雙手扼住了脖子,掰著下巴道:“我看看,我看看。”
幽蘭這才看清,眼前這個如乞丐一樣的人居然是梁齊。
他似乎是以這樣的方式到了京城,躲過了西廠的追捕,逃到了東廠來。
他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猙獰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你沒死,你被秦時安那個家夥救下來了!你們果然勾結在一起陷害我們父子。”
他一邊大笑著,一邊退後幾步,沖到門前大喊:“督公,督公,是她,是她,她是掖幽庭選出的軍妓,是秦時安幫她逃了出去!是秦時安!”
寒意穿透了幽蘭的四肢百骸,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面臨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命運。
門很快又開啟了,梁齊幾乎是撲上去,繼續喊道:“督公,她就是從我們那裡逃走的軍妓,她跟秦時安早就認識,早就串通起來了。”
一個身著蟒袍的人從暗處走了過來,幽蘭從驚懼之中看到那張年輕的臉,竟有了一絲詫異。
這樣一個看起來比自己年紀還要小的人,竟是東廠督公葉瑛?
身後的番役抬了椅子落於他身後,他撩了撩曳撒坐下,笑著看向幽蘭:“你知道這人是誰不?”
幽蘭眸光微閃,半晌才道:“知道。”
梁齊的雙眼裡透出更亮的光,激動到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
“怎麼認識的?”
幽蘭垂首,雙手緊拽著自己的衣袖:“剛才他說我和秦大人勾結陷害他們父子,我想他應該就是梁大……梁景歡的父親。”
“你胡說!”梁齊作勢就要沖向她,卻被一旁的番役牢牢按住,動彈不得。只得拼命喊道:“督公,這賤人就是從掖幽庭出來的軍妓,當初我還想破了她的身,沒想到被秦時安放走了,騙我說淹死在了水裡,還拿了一具認不出容貌的屍體給我。我疑心檢視了那屍體,發現死的人根本不是溺斃,而是全身骨頭碎裂而死!”
葉瑛笑著看了一眼幽蘭,又冷聲對梁齊道:“既當時就知道了,為何現在才說?”
梁齊吞了口唾沫,低聲道:“當時……當時沒顧得上,只想著不要因為一個軍妓壞了兩人之間的關系,耽誤行軍。”
“你是打算將來敲詐他一筆的,誰知秦同知成了京官,你回了駐地,一時沒想到該怎麼敲詐,對吧?”
他像是洞悉了梁齊的所有想法一樣,仰頭含笑看著梁齊。
梁齊頭皮發麻,“撲通”一聲跪地,指著幽蘭道:“督公可以去掖幽庭,找她以前一起幹活的罪奴來認,或者,還有兩個活著的軍妓,我都讓梁景歡留在了京城,您也可以讓她們出來認,就算她現在化了妝,比以前胖了些,但是她們絕對認得出來的。”
葉瑛看向幽蘭,用手撓了撓自己的眉心,一臉惆悵地問:“你可認他說的這些?”
幽蘭的雙腳快要支撐不住了,她抵在牆上才勉強自己站立著,回道:“不知大人知不知道七年前徐家玉肆行賄之事,我是徐家的家生子。主子因罪入獄,除了我們幾個年紀小的,府中大部分的家丁,包括我父母都死在了牢裡。我被送到恩州迎馨樓學了兩年規矩……”
說到這裡,幽蘭跪了下來,磕頭道:“有一件事情梁齊說得對,我沒有如實稟告,那就是我和秦大人並非在京城認識,而是前年在離恩州不遠的蘄州認識。當時蘄州鬧水災,秦大人奉命修築堤壩,沿著水路到了恩州,在迎馨樓認識了。”
梁齊哈哈大笑,幾乎是捂著肚子道:“編,你繼續編,你編得越多,這慌就越難圓回來。”
幽蘭沒有理會他,繼續道:“迎馨樓因為蘄州的水患波及了恩州,沒有了客人,管事的媽媽便拿我們出氣。秦大人問我願不願意去京城,我想著去京城總是好的,於是就答應了。過了幾個月,就有人接我,拿了我的戶籍帶我去了教坊司張奉鑾那裡報到,將我安排在了凝香苑。”
幽蘭說完,抬眼看葉瑛認真聽著她的話,臉上始終帶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猜不透也看不清的笑意。
她跪在堅硬的石板地上,不敢起身,也不敢多說,只聽葉瑛道:“徐家另外幾個活著的人呢?”
幽蘭搖頭:“不知道,只有我被送去了恩州。其他人,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
“名字呢?”
幽蘭想了想,道:“我只記得小名。”
葉瑛指了指身後的番役,對他道:“給她拿來筆墨,把徐府、迎馨樓認識的人名字全寫下來,去給我核實。然後……”
他又抬頭看了一眼幽蘭道:“去宮裡請掖幽庭的寧姑姑過來一趟,按梁齊說的,把那兩個留在京城的軍妓也給我找過來。”
說完之後,他起身拍了拍衣服的褶皺,繼續笑道:“就委屈幽蘭姑娘在這兒多待一會兒了。”
幽蘭看著眼前的筆墨,看著梁齊的笑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