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隨著一雙兒女的出生,日漸富足。
年幼的悠悠能察覺到家中的變化,黎昕對孩子們上心,稍有餘力後,給她和哥哥課餘活動安排地滿滿當當。
悠悠穿著紗裙在臺上彙報表演,玩伴們眼中她像個驕傲的小公主。這是昨晚才有過的事,可現在她明白,那些聚光燈下的歡笑和鼓掌都是假象。
自己本應被舍棄,如今能被重視,是因為叔叔阿姨都誇她是個漂亮又優秀的孩子。
會客結束,媽媽牽著她的手回去,悠悠很多次仰起頭想發問又咽下。
年關的商場人頭熙攘,黎昕買了身西服套裝。付完款才無奈地搖頭,“這件上衣好看,裙子馬馬虎虎,可惜不拆賣。”
遺憾的表情一覽無餘,悠悠懂了,她就是那個“搭頭”。這不難理解,小學生中流行集卡,拆開包裝留下卡片、丟掉吃不完的幹脆面。這就是她本該的處境……
長大後吳優自己賺了錢,發現這個存在還可以有更多變種——奢侈品售賣裡的“配貨”,商家活動時的“贈品”,都是沒人願意要的滯銷款。
吳優懂,事物皆有價值差異,都是衡量取捨。
萬幸她運氣並非太差,如黎昕說的,“算是天意,三四個月大的胎兒,很少有那麼強的胎動。”悠悠天生就精力旺盛,腦子也好用,人見人誇。
看啊,優勝劣汰全靠自己,哪有愛
痛過了頭,神經麻痺到遲鈍。只是偶爾還會被猛然一擊,渾身震顫。
讀到初中,吳優開始學化學,那時候流行看刑偵片,她新奇地在網上搜尋電視裡說的化合物。氯化鉀,尋常的藥物,靜脈注射卻可能致命。
蕭薇在旁邊誇張驚呼:“好高科技的犯罪啊。”吳優掃到了下一行文字,“也可以用於減胎手術,將氯化鉀注入計劃被終止的胎兒心髒內,以致其死亡。”
吳優知道自己和那個受害者一樣,也曾是個待宰羔羊。她還未出世,已與死神擦肩而過。
唯一的不同,最後一刻殺人兇手“仁慈”地放過了她。
……那是她的母親。
吳優大力地呼氣,幾乎要暈過去。胸口起伏,心跳如擂鼓聲聲。平緩下來,但覺酣暢淋漓。
壓在心底的秘密終於說出來,摘掉緊箍咒,原來是如此的輕松。
好像穿越過一場下了二十年的暴雨。過去的每一刻,這雨都不曾止息。從孩童到成年,不間斷地拍打在她肌膚、浸透她的衣服。
它成了悠悠生命的底色,化為連綿不絕的白噪音,連閉上眼睛昏睡時都不會消失。出現在喧囂熱鬧的典禮,也停留於夜深人靜的夢魘。
她反擊過,吳優讀重點高中、上名校拿國獎、成了所有親戚嘴裡“別人家的孩子”。凡事永遠要壓吳率一頭,只想證明父母的選擇是錯的。
她躲避過,選擇了一畢業就早早工作,沒有投市的任何企業。在陌生的都市中離家獨居,連結新的關系網。
彷彿給自己找一方屋簷,或是尋一把雨傘,遮擋這劈裡啪啦的雨點,可雨聲仍不絕於耳。
只有跨越,而不是隱藏或退縮,才能放過自己。風雨交加,如果停在原地,早晚會被淋濕。
必須往前跑啊跑,此刻,風消雨霽……世界安靜下來,跑出雨中的感覺真好。1
“不是你想的那樣……”黎昕囁嚅難言。
並非如悠悠所說,她怎麼可能不愛自己的女兒,誰都說悠悠和黎老師長得最像。
江南腹地養大的姑娘,吳優偶爾也會一口軟糯的方言。但挺翹的鼻樑、修長的體型繼承了黎昕的那抹英氣。
就如她曾驕傲地向李執自誇,“融彙南北方的精華。”
從確認懷孕開始,黎昕就幻想過擁有一個女兒。和她一樣,不,比她更好。時代在進步,她的女兒一定比她更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