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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煙雨江南 第十七章 風雨欲來

君不白翻下牆頭,房中有絲絲縷縷的寒氣滲出院子,臺階屋簷結出冰霜,院中花草也染上寒露。

心中一緊,擔憂房中葉仙子遭遇變故,足下借力,掠上臺階,卻被房中葉仙子的聲音喝止。

她與師祖姜紅雪的對峙,不許他出手。

君不白退入院中,院中寒氣漸濃,擔憂寒氣飄去旁的院子,左手刀意凝練,將散向各處的寒意打散。

每揮刀一次,散去的寒意便會再聚攏。寒意越濃,他的刀意也犀利幾分。

一直揮刀,從天光正好,砍到日落西沉。

房中,葉仙子耗盡功力,眉心紅袖化作紅芒,落在她盤膝而坐的裙邊。一片雪花從頭頂虛無中落下,不偏不倚,正落在她眉心處,她望見,一座依山鑿刻的雄偉佛窟中,飛天壁畫上的仙女衣角飄動,紅衣流轉。

金陵有情司,情緣樹下,許多年沒走出自己那座小樓的葉逢秋,拿出藏於匣中那柄微涼的若水劍,出劍,一道如水的劍意,從金陵揮向敦煌。

沈家後院,君不白逐漸能聽見自己心跳聲,口乾舌燥,灌下一罈仙人醉,強撐身子,左手刀意從奔流洶湧衰弱到細如毛髮。

似乎有一道暖風,從臉頰吹過,無聲飛入房中,滿院寒意都在退去。

房中,葉仙子收去功力,紅袖化作眉心一點,並未即刻起身,將目光轉向房門處。

師父終究還是因為她而踏出那座小院。

院中花草向下淌著寒露,牆角矮牆的流水聲此時也動聽許多。耗盡全部力氣的君不白橫躺在院中青石路上,右手劍指微微勾向天際,一罈仙人醉中的酒化成歪歪曲曲的弧線灌入他嘴中。

有開門聲,葉仙子走下臺階,蹲在君不白身旁,替他擦去額上冷汗,然後,一袖紅葉鋪在地上,挨著君不白坐下,將他的頭抬起,擱在自己腿上。拿起君不白喝剩的半壇酒,飲一口,含在嘴裡,俯身,喂入君不白嘴中。

冷酒入喉,已是微熱,還有股香甜。“你們誰贏了?”

葉仙子將壇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用手捏著他的耳朵,“我師父那道劍意揮出時,師祖她收手了。”

敦煌佛窟,最高的那座佛身裂出一道劍痕,頃刻間被大雪填滿。

在葉仙子腿上躺去兩炷香時辰,沈府廚房帶出來的仙人醉,葉仙子喝去大半,剩餘全餵給他。

天色近黃昏,氣息已全然恢復,葉仙子將他扶起,在耳旁提醒道:“有人來了!”而後展露天人之姿,一眼冰冷,望向屋簷。

一隻蝴蝶停在屋簷,莊夢行輕搖紙扇將蝴蝶收入扇中,靜立屋簷之上,抱拳見禮。

莊夢行來沈家,多半是替大姐傳話。

葉仙子獨自回房去,君不白翻上屋簷,與他並肩站立。

“我大姐讓你來的。”

莊夢行從袖中摸出一封書信,嘆氣搖頭中遞給君不白,“你大姐給你的信。”

瞧見信箋上歪斜扭曲的墨團,君不白已明瞭莊夢行嘆氣搖頭的緣由。大姐自幼不喜歡書文,除了天下樓水牌上的字會寫,其他大都是形似。

展開信紙,信上墨斗大的字已經散架,大小參差。莊夢行扭頭,不忍直視,對於書香世家,這便是最殘酷的刑罰。

信上,大姐說到送往五味林的信已最先差人送走,額外叮囑他時刻小心歸農山莊的人出現在沈家,百曉生與沈清瀾之間有數不清的關係。

君不白看完信,用刀意將紙切成碎片,隨風撒去,紙花飛舞,讓他想起白日追趕的蝴蝶,隨口問道:“今日我在張家酒坊撞見你的蝴蝶,可是為了探查沈府管家在天下樓後院門口失蹤一事?”

莊夢行合上紙扇,將整個沈府收入眼中,“沈府管家失蹤前我見過他,只是上樓的功夫,他便無故失蹤,那地方我細細瞧過,並無掙扎痕跡,應是他相熟之人,蝴蝶聞香追趕,會先去粥鋪,再去沈家,以此推斷,賊人先是將他藏在粥鋪,自己再悄無聲息回到沈家。”

施粥的粥鋪何處能藏人,君不白滿臉疑惑,“那粥鋪你前去檢視過?”

莊夢行搖頭,“沒敢去,那是明月樓的地界。江湖傳聞明月樓近日發出千兩黃金的懸賞,明月樓頭號殺手孤月也在江南現身。”

盛世之下,也有光照不到的灰暗之地。明月樓,做的是殺人的生意。

君不白頭皮發緊,一間不起眼的粥鋪,竟是明月樓的地界,問道:“沈家有人被懸賞了?”

莊夢行撐開紙扇,紙上蝴蝶飛出,“不清楚,你在沈家時刻提防些,沈家此時最不太平,天下樓也可能被盯上,我不能再久留,你大姐一人在天下樓我不放心。”

莊夢行說罷,化身蝴蝶飛入夜色。

整座城像是蟄伏的野獸,攪動無邊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