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炸裂之聲籠罩的廚子廚娘隨他人走過江湖,見過些許世面,並未受多少驚嚇。
江湖之人大都爽朗,沒有旁雜心思,唐盈三言兩語安撫好眾人,為眾人放上幾日假去修養靜心,又喚來賬房為每人額外支一月例錢回家團聚。
眾人見樓主這邊豪氣,也不好推脫,各自得了好處,依次散去。
送走眾人,唐盈抬頭見自家女兒面色慌張從屋簷上躍下,早已料到會有眼前場景,眉角微蹙的臉上露出瞬間展露盈盈笑意,攤開雙手大方展示自己平整無傷的衣裙,順勢在院中轉上一圈,讓女兒看個真切。
陸琳琅知曉每日爹會替娘卜算運勢,但世事無常,眼見方能心安。上下細細打量,見孃親無事,心中擔憂一掃而空,眼眶微微泛紅,像貓一樣竄進唐盈懷中,在她胸前亂蹭。
唐盈一臉慈愛,抬手間溫柔似水,將她輕攬入懷中,任她在懷中如孩童時那般撒嬌。
世間最令人心安的地方,便是母親的懷抱,如驕陽醉人,似春風溫柔。
一襲青綠色衣裙的蘇柔從別處飛入院中,心頭還有些氣沒消,臉頰氣鼓鼓的。瞧見院中緊緊相依的母女倆,不忍打破眼前溫馨場面,駐足不語。
蘇柔此生最大的遺憾便是沒生個女兒,瞧見格外親暱的母女倆,對自己那個不知所蹤的兒子愈發不悅,在心底嘟囔幾句。身為天下樓樓主,天下樓出了如此大的事,竟然遲遲不露面,要是他這會出現,一棍砸下去讓他知道哪些事孰輕孰重。
陸琳琅背對蘇柔,沒瞧見蘇柔臉上微弱變化。
唐盈伸手扶起她躺在自己胸前的腦袋,輕拍後背,示意有人在看。隨後蓮步輕移,一個優雅至極的側身迴轉,將陸琳琅擋在自己身後,讓她有時間整理散亂的妝容。
蘇柔的脾氣,唐盈總能準確拿捏,見她仍在氣頭上,率先開口:“後院的事,你沒為難謝湖主跟阿墨姑娘吧。”
蘇柔握緊雙拳,將牙咬得咯咯作響,“一個在蘇州壞了規矩,一個在金陵炸了廚房,我就是打死他們都不過分。”
想起被自己送回住處的江小魚,小姑娘一直追問師孃會怎樣,甚是可憐,唐盈開脫道:“謝湖主年少有為,將來必定登頂江湖榜首,要被天下樓奉為貴客的,阿墨姑娘將來也可能會是謝家主母,留幾分情面也好過結仇。”
蘇柔板著臉,什麼情面都不如先打上幾棍子消消氣再說,“給了他們七日期限,只要將廚房恢復如初,我就不追究。”
唐盈微微嘆氣,當年請公輸家修建天下樓的事歷歷在目,恍如昨日,“公輸家的工匠如今很難尋了。”
蘇柔冷哼一聲,從袖中摸出一枚拳頭大小的脆梨,喀嚓一聲咬下一大口,金陵特有秋日的雪梨,汁甜潤喉,比瓊漿玉液還要沁人心肺,“不是還有公輸池麼。”
蘇柔的吃相不敢恭維,唐盈扔出一條絲帕讓她擦淨淌在手上的梨汁,“公輸池剛被你趕出金陵,再讓他來修繕廚房,怕是比登天還難。”
姜家綢莊上等雲錦裁成的絲帕,不如她手中那枚飽滿多汁的雪梨誘惑。蘇柔懶得看一眼,隨手捏在手中揉成一團,擋住流向衣袖的梨汁,“姓謝的小子許諾了七日之期,我便等他七日,他能登上江湖榜被百曉生那傢伙瞧上,肯定是有些手段能請到公輸池。”
唐盈見過謝湖生幾面,他直來直去的性子,不似百曉生那種心眼眾多,他請人的手段,怕不是幾拳打服,然後不管對方情願如否,拖著雙腳將人攝來。唐盈眼前登時有了畫面,臉上淤腫未消的公輸池頂著豬頭一樣的臉,一邊哀求,一邊被謝湖生拖著雙腿,像扔牲口那般被扔在天下樓後院廚房。
二人說話間,陸琳琅整理好妝容,從唐盈身後走出,朝蘇柔行禮。
陸琳琅與君不白同去棲霞山,她都能趕回來看看唐盈,自己兒子現在臉都還沒露半個,兒子果然不如女兒貼心,越想越氣,手中梨子都失去滋味,蘇柔怒道:“那沒良心的傢伙沒跟你一塊回來。”
唐盈朝陸琳琅使眼色,讓她替君不白遮掩幾句。
陸琳琅與君不白自幼不合,相互拆臺常有的事,但今日事關天下樓,她也識大體,不會挾私報復,如實說道:“他比我早回來,我進來時,他正在街上與伯父一同擋前來瞧熱鬧的看客。”
蘇柔聽罷,氣消了大半,口是心非道:“算他還有良心,既然天下樓要歇業些日子,不如趁此將他跟葉仙子婚事提上日程,我也好早些回五味林。”
唐盈抬頭望向頭頂那座隱入雲層的金陵城,補刀道:“早該如此了,你一來江南只顧著自己的口腹之慾,友情司那邊我可替你擋了不少日子,早些讓他們完婚,省得節外生枝。”
蘇柔滿不在乎,“我哥跟君如意都在江南,況且天下樓還有我師兄和我師父坐鎮,怕她一個姜紅雪不成。”
唐盈一味搖頭,婚事真讓蘇柔主事,怕是雞飛狗跳。
陸琳琅插不上話,在一旁神遊,天下樓多年沒有喜事,這次君不白與葉仙子的婚事,想必會與當年劍神大婚時不相上下。
一襲白衣飄然落在院中,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