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白悄無聲息落在院中,儘可能拉低自己的存在,生怕自己突然捱上一棍子。
陸琳琅最先瞧見他的窘樣,咧嘴偷笑。
唐盈第二個瞧見他,壓低袖子朝他擺手,示意他時機不對,暫時不要出聲。
“既然婚事要提上日程,我看明日你跟我帶上聘禮親自登門,去一趟有情司見見葉逢秋最好。”唐盈提高嗓音,將蘇柔的注意引在自己身上。
蘇柔啃完手中梨子,朝身後拋去,丟棄的梨核是個考驗,君不白來到院中,她是第一個察覺的。
君不白不敢遲疑,右手將其接住,左袖細如毛髮的刀意斬出,持刀快斬,梨核頃刻化成果泥,被他送去院中栽種花草的石槽裡作花肥。
珠玉在前,君不白的舉措蘇柔還算滿意,也不打算再為難他,但也沒給他好臉色,將其晾在一旁。
君不白笑嘻嘻往前邁出一步,被蘇柔伸出的一指定在原地不敢動彈。
陸琳琅全程看在眼中,差點笑出聲來。
剛醞釀的好心情,豈能被他破壞,蘇柔開口道:“把若葳也帶上,我們四人好久沒聚在一塊了。”
唐盈不好再求情,給君不白投去忍耐一會的眼神,掰起手指數道:“也是,自從你們回了蜀地,我們四個也再沒聚過,既然要登門,那就多聚幾日,稍後我去安排一番,除了我們天下樓的廚子,陸園的茶、張家酒坊的酒、歸農山莊的菜、姜家綢莊的布,明日起通通送去有情司。”
天下樓樓主大婚,這等喜事盛世空前,百年難遇,陸琳琅也想去湊個熱鬧,扯住唐盈衣袖為自己爭得一席之地。
晾在一旁的當事之人小心問道:“明日送聘禮的事我去麼?”
蘇柔擦淨手中梨汁,將絲帕團成一團,沒有回頭正眼看自己兒子,生怕一個不順心,給他一棍子,“葉仙子在閉關,你去了也是無事。明日你舅跟你爹會替你,劍神和刀皇登門,沒人會說我天下樓禮數不夠。你是天下樓樓主,謝家那小子是你帶來金陵的,方才他許我七日之內找公輸池來修好廚房,這事你替我盯著,要是辦砸了,我連你一塊收拾。”
無形威壓,像一座山從頭頂落下,君不白抬起袖子,擦去額頭虛汗,強撐住想隨時跪倒在地上的膝蓋。
遇上如此蠻不講理的老孃,這輩子算是望不到頭嘍。
溫柔待人的唐盈補充道:“婚事本就累人,何況大婚之前新人不能相見。既然葉仙子在閉關,我等也無暇天下樓的事,你身為樓主,多分擔些,等婚事完結,天下樓還是要開門迎客的。”
唐盈的眼神中,有一半寵溺,一半厚望。不論君不白將來有幾種身份,在她們做長輩的眼裡,始終都是個孩子,要嚴厲也要寬容。
君不白點頭應允。一是自家長輩的話百利無一害,要遵從;二是葉仙子在閉關,他不想拋頭露面,成為金陵茶館酒肆接下來幾日的談資。
眼見天光西去,唐盈又叮囑幾句,架起蘇柔去庫房清點明日登門所需聘禮。明日登門可是大事,要格外重視,不容出錯。
隨著唐盈將明日登門各項事宜告知樓裡眾人,一時沉寂的天下樓又熱鬧起來。
院中只剩君不白與陸琳琅,沒有長輩壓制,二人都顯得格外輕鬆。
孃親一走,肩頭那座無形的山被移開,君不白兩條腿已經發麻,彎下腰用雙手搓揉膝蓋。
陸琳琅款款向前,淡紫衣裙薰染的素雅茶香飄散在院中,恬淡道:“沒想到我們這一輩,你會是第一個成婚的。”
君不白低著頭,嬉皮笑臉道:“怎麼,嫉妒我娶了葉仙子這天下一等一的女子,後悔當年沒跟我訂個婚約啥的。”
陸琳琅本是好意祝福,被他挑撥,登時翻起白眼,一點好臉色也不留,“就你,小時候黑不溜秋得,看一眼就得做幾宿噩夢。現在這模樣,跟當年差不了多少,但凡是個正常的女子,誰能看得上,就葉仙子那種涉世未深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才像個寶貝一樣稀罕。”
陸琳琅的挖苦,君不白聽過多次,早就習以為常。不過她對葉仙子的評價倒是聽得有些順耳,挑眉得意道:“沒辦法,這就是命,等我跟葉仙子成婚的時候,你去多喝幾杯喜酒,沾沾喜氣,或許就能找見如意郎君。”
陸琳琅看不慣他小人得志的炫耀,瞪著他惡狠狠望上片刻,然後目光向下偏移,停在他腰間,右手筆出尾指,又當著他面收回半截,“就你那樣子,能撐過洞房再說吧。”
有些東西事關男人臉面,君不白當場反駁,“休要胡言,我早已今非昔比,你要是敢宣揚出去,我也撿幾件你的糗事,等你成婚的時候,傳遍整個江南,讓所有人都知曉。”
陸琳琅胸口起伏,罵道:“你也夠無恥的。”
“彼此彼此。”雙腿已經有知覺,君不白直起身,催動內力運轉周身一圈,整個人徹底活過來。
有時候青梅竹馬,知根知底並不見得是好事。
二人相互瞪眼,僵持片刻,卻又相繼笑出聲來,默契十足地各自後退一步。
今日交鋒,視為平局。
陸琳琅站穩腳步,端起雙手,重拾一身溫婉,一顰一語,給人三月逢春的清爽,垂首施禮,“雖然你我自幼相互拆臺,嗆舌拌嘴。但你是我們這一輩第一個成婚的,真心祝你與葉仙子百年好合,舉案齊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