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點頭:“是該回去了,要是夫人知道,又免不了一頓掛落。”
她彎著腰找了好一陣子,才摸到簪子,撈出來淋淋漓漓滴著泥水。她叫道:“找到了,馮小姐,你……你別走啊。”
馬車急速地調轉了方向,簾子裡只傳來馮小姐的聲音:“送你了。”
林鳳君走了兩步,站在官道中間。夕陽透過烏雲,灑下來一片溫柔的光,將她的影子拖得很長。往南走是通往濟州的小路,已經收割了的田地一片蕭條,烏鴉在上空尋覓著過冬的食物;向北走是繁華的京城,高官顯貴們奔走往來的地方,馮小姐的馬車已經只剩了一個小黑點。
她重新上了車,車裡有種似有若無的香氣,像是午夜裡的蘭花,清淡而優雅。她小聲道:“你傷了她的心。要不……追上去,還來得及。”
“不用。”
那隻精美的首飾盒子翻在他身旁。她想說什麼,又忍住了,“簪子……我回頭用清水衝一衝,再還你。挺貴的呢。”
他悶悶地說道:“不是我的。”
林鳳君被這人的倔強生硬弄得無話可說:“那我收著了。”
“嗯。”
“咱們走吧。”
馬車重新起行。她忽然看見兩行眼淚從他眼角緩緩流下。她心裡一動,這人……刮骨療毒的時候都沒哭。
她咳了一聲,從腰裡拿出一隻牛皮的水囊,“陳大人,你剛才話說得多了,嘴唇裂得不能看。喝點水吧。”
陳秉正看了一眼那個破舊得瞧不出本來顏色的水囊,她手上還沾著淤泥。他開口道:“能不能……給我個碗。”
她撇了一下嘴,翻出一個碗來。陳秉正看這碗質地極粗,又有些淡淡的油羶氣味,心裡嫌棄得要命。無奈嗓子一路火燒一樣,便不再多話。林鳳君將他扶起來,碗送到嘴邊,他一氣都灌下去了。
他喘了一口氣,“再要一碗。”
林鳳君又去倒,正好一隻褐色的小飛蟲落在碗裡,隨水波上下起伏。他說道:“碗裡有蟲子。”
她手腕一動,將水潑了小半盞出去,力度非常合適,最大程度地保留了碗裡的清水,“如今沒了。”
他忍了忍,只當沒瞧見。水沿著嗓子滋潤下去,竟像是瓊脂玉露,說不出的暢快。
林鳳君將碗收起來,正色道:“陳大人,我們收了鏢銀,送你回鄉。你是主家,事事都聽你的。不過路途艱險,衣食住行十分有限。”
他微微點頭,林鳳君又道:“我們做鏢戶的,掙的是辛苦錢,爭的是回頭客。路上會盡力伺候主家,讓主家滿意,您也多多擔待。有什麼照顧不周的,就跟我講。”
他苦笑道:“好。”
“前邊找個客棧,先歇下再說。”林鳳君笑眯眯地說道,“這一路慢慢走,總能到的。”
“萬一我死了……”
“放心,我跟鄭大人談好了,死人活人一個價錢。不過您可儘量別死。鏢戶都不願意接扶靈柩回鄉的生意,倒黴三年。”她垂下眼睛,“我運氣一向也不大好。”
他無奈地說道:“我……我儘量。”
在官道的另一個方向,天色已經暗下去了,鄭越還孤獨地行走在回城的路上。他不小心踩中了一個泥坑,腳有點瘸,走得越來越慢。眼看城門要關了,第二天還要點卯,他橫下一條心,在路上招手攔車。
攔了幾次,人家都說不順路,直到他遠遠望見一輛馬車奔過來。
這次怎麼也要攔住。他往官道中間又走了一步。
車伕沒料到有人在路中間,等看清了他,手上險些來不及,只得急急地勒了馬頭,馬匹嘶鳴一聲,貼著他勉強停下了。車伕又驚又怒,高聲叫道:“什麼人,沒長眼睛呢這是?”
他趕緊打躬作揖:“還請行個方便。”
車裡傳出一個疲憊的女聲:“是什麼人?”
丫鬟開啟車簾,“好像有點眼熟,是……是來過咱們府上的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