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點了點頭。
聯邦科學發展至今,可以消除人類負面情緒的情緒安撫劑是相當常見的藥物,除了一些個例,比如有特殊信仰的群體或者過敏人群,大家都會定期注射安撫劑,並在必要時候緊急注射,將負面情緒控制在一定範圍內。
不打安撫劑或不能打安撫劑,意味著情緒波動的頻率、幅度都會比別人大,容易受情緒左右,在講究效率的聯邦裡會很吃力。
霍金斯繼續說道:“我想著沒前途就沒前途吧,安心搞我的後勤,有口飯吃就行了,好歹鐵飯碗不是,結果也不知道上頭怎麼想的,把我一個搞後勤的強行丟到了特種部隊,天天槍林彈雨的,我怕得要死。結果呢,比我厲害的人死了一大堆,我莫名其妙還活著,我不理解,別人也不理解,老說為什麼我這個廢物還能活著。我自己也想不通,越想越覺得人生沒意思,死了也沒什麼問題,可偏偏我就老活著,那有什麼辦法?總不能自殺吧,我可下不了手。”
“日子過得亂七八糟,還不能用安撫劑,我跟陷在泥潭裡一樣,沒路可以走,生活操蛋成這樣,我只能沒事想想墓誌銘拉,活著的時候不像樣,好歹死了像樣點吧,可能就是這種心態,都成習慣了吧,哈哈哈哈。”
“你習慣真特別。”安娜吐槽道。
霍金斯不以為意,繼續叨叨,“剛到基地的時候,我緊張得要死,老大上來就讓我用精神力種蘿蔔,我就拼命種,生怕效率差了被她嫌棄趕出基地,那可不是玩的。一直到我暈過去那一次,醒來後老大找我,居然跟我道歉,說一開始對我有防備心,沒跟我說清楚,讓我用精神力種蘿蔔只是心血來潮的實驗,能種出來是意外驚喜,讓我以後悠著點,量力而行,基地很多事情都不趕趟,慢一小時和一天沒區別,日子那麼長,要是為了快那麼一點把人整沒了,省的那麼點時間還不夠補虧,特別劃不來。”
“我慢慢放鬆下來,不再一昧追求效率,漸漸地我發現,生活裡很多小事仔細一看,全是驚喜,光是一口蘿蔔湯,細細品起來也會變得格外香。”
“我忽然就發現,能不能用安撫劑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沒有那東西我一樣可以活得很開心,我跟別人的區別不在於安撫劑,生活裡可以走的路比我想象的多很多,就連泥潭裡都藏著路,只是我之前太急著出去,都沒注意。”
說到這裡,他總算停了下來,問安娜,“說起來,你們呢?在這裡待這麼久,沒有安撫劑,好像也沒見你們有什麼不良反應?這麼快就習慣了?還是你們也過敏?”
安娜搖頭,“將軍手下親兵,無論任何情況,一律不準打安撫劑。”
霍金斯一拍腦袋,“我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我就一直好奇了,能打不打,那不是自討苦吃嗎?你們將軍想什麼呢?”
“因為我們要對生離死別、哀情苦痛,保留敬畏之心。”安娜一字一句複述秦自行的話,“沒有同理心的兵,只是殺戮機器。”
可能是她說得太鏗鏘,霍金斯為之一頓,半晚上沒停的嘴閉了老半天,再開口的時候,語氣有點說不上來。
他用一種跟前面不一樣的節奏說:“你們將軍是難得的明白人。”
後面他好像就沒了侃大山的興致,兩人收了碗,各自回房入睡。
安娜先是吃了傑裡果,又吃了半鍋面,胃口再大也有點撐得慌,半夜睡不著,索性下樓上了個廁所,又去廚房倒水喝。
經過客廳的時候,她直覺有什麼不對,抬頭看了一眼。
天花板上裂了一條兩指寬的縫,縫隙之間,橫亙著一個人的鞋底。
這個位置的上面,是席雲的房間。
也就是說,深更半夜,有人站在席雲的房間裡。
安娜沒來得及多想,放輕手腳沖上了二樓。
只見席雲的房門大開,霍金斯站在房間中央,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空蕩蕩的床鋪。
他察覺到安娜的動靜,緩緩地轉過頭,平時像淺棕玻璃珠一樣的眼瞳泛著一點兒金色,沒有什麼聚焦點地看了過來。
安娜擰了眉,正想說些什麼,卻見霍金斯轉過了身子,泰然自若地從她身邊經過,回到了走廊另一個盡頭的房間裡。
那神態和步伐,看著像是在夢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