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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睿明回到家裡時,已是半夜一點多了,他躡手躡腳的把鑰匙插進門孔中,剛推開一條縫。突然一線光束照射出來,他心裡猛的一震,這麼晚了,妻子還沒有睡?
他本想輕呼妻子的名字,但想起今天是女兒放假回家的日子,說不定萱萱正在樓上睡著呢,要是這下吵醒她可就不好了,於是張睿明輕輕把門背上,然後踮起腳尖,往屋裡走去。
他走到客廳壁爐前,看見妻子唐詩正雙手環抱,坐在沙發椅上,神情嚴峻,而她對面還有一個不動如山的熟悉身影——張睿明父親,張擎蒼。
“爸,你今天過來了?哦,對了,今天應該是你接的萱萱放學。”張睿明一邊打著招呼,一邊脫下外套,坐到沙發上,他心裡有些奇怪,自從上次他和唐詩那次大吵之後,父母就搬出了這棟別墅,免得摻和進小兩口的爭執裡面。除非要看看孫女、或者是接送萱萱上下學,一般張擎蒼現在是不會來這棟海邊別墅的,但今天……看這陣仗,張擎蒼面色凝重,額頭上的眉間紋已經繃緊成一個大寫的“川“字,靜靜坐在那裡,昏黃的落地燈把他的臉色分割成一明一暗,顯得陰晴不定,不怒自威。
“怎麼了?這是?……怎麼各個都這麼緊張啊?”張睿明被這陣仗搞的有點懵,他突然想起是不是萱萱出了什麼事了,一下緊張道:“該不會是萱萱怎麼了?她又在學校打架了?”
“沒有,你女兒最近乖的很,現在一個人在樓上抱著娃娃睡,我看著她睡著才下來的。”
“哦……”張睿明心裡放鬆了些,但卻又更納悶了。
那這兩個他所至親的人,現在卻為何如此嚴陣以待,彷彿大難將至?
但他還是故作輕鬆的對唐詩說道:“哦……對了,那你們兩在這坐著幹什麼?早點睡吧,我等下還有點事,今天晚上就先睡書房了,萱萱就麻煩你陪她了……”
看到張睿明這番若無其事的樣子,唐詩卻只是輕嘆一聲,接著說道:“……我今天接到你那“小”師妹的電話了……”
“師妹?哪個師妹?”
張睿明一頭霧水,這師妹一詞,當然值得是他那些西大政法系的女同學們,他自付自己當年在學校時一直沒什麼桃色新聞啊,而且西大同學這麼多,他有聯絡的女同學更少了,難道妻子又在吃什麼莫名飛醋。
“就是大正律師事務所的,那個姓廖的。”
“哦,廖彩啊。”張睿明心裡一下浮現出那張可謂是妖豔的面容來,“怎麼,連我和她基本都沒什麼聯絡啊,有聯絡都是工作上的,而且上次王叔……那案子,我和她算是鬥了個你死我活的,她怎麼會突然打電話給你?”
“她說她是代表他們事務所打給你的,她還說吳楷明因為上次那案子的事,已經不敢和你怎麼聯絡了,所以拜託她今天給你打電話,但是怕你不拒絕,所以就先和我們通通氣,做做我們家事的工作……”
“……呵,他們倒也知道我不會借他們電話……”聽到這,張睿明忍不住一下嗤笑一下,但很快,他眼裡的笑意就消失了,吳楷明那張老謀深算的臉此時又慢慢浮現在張睿明眼前,想到上次被這老狐狸一步步帶入套中,他一下就氣不打一處來。
今天還想透過自己家人又來設什麼陰謀詭計,這種無恥之徒,自己以後一定要找個機會,在法庭上徹底的擊敗這種陰謀家一次,才算罷休!
“……那她到底說了什麼啊,不過,你相信我,她們這些大正事務所的啊……說的話信不得,你是不知道我已經三番兩次和他們交手了,吃了不知道多少虧……”
無視張睿明的提醒,唐詩語氣幽幽的說道。
“她說你馬上就要被調到寧麗縣去了,讓你考慮一下去大正事務所的事……”
聽到這句話,張睿明如瞬間僵硬一般,頓時木然的立在原處,他瞬間明白過來,為何今天張擎蒼會坐在這,這麼晚還在等自己回來,就是這該死的廖彩,居然就這麼輕易的透露這件還不能對家人公開的“秘密”來!
寧麗縣的那幾年日子,對張睿明來說是很難稱得上是“美好的回憶”。寧麗縣經濟不發達,環境惡劣也就算了,主要是離津港市區近兩百公里,而且民風強厚,每天幾乎都有案子壓過來,在寧麗縣公訴科的時候,張睿明經歷了難以想象的磨練,從“小張”磨成了“張檢”,雖然磨出了一身紮實的本領,再磨個兩年,馬上就從外貌上先變“老張”。那樣操勞的一段日子裡,張睿明頭髮掉了一堆,星星點點的佈滿了根根白絲,腰椎移位、慢性膽闌炎,各種慢性病得了一身,再熬下去,估計人都快不行了。
終於,因為借調市檢時處理“津創化工廠西江湖汙染事件”——也就是王英雄最開始事業起步的那個案子,在這期間張睿明表現得力,被陸斌提拔到津港市檢任民行科副科長,這才開啟了他公益訴訟的新徵途。
然而沒想到,最後送他回寧麗縣的,也是這位雷霆手段的檢察長。
張睿明眼神一黯,知道現在瞞是瞞不住了,乾脆直接向兩人攤牌!於是,他神情在瞬間的低落後,又馬上恢復過來,彷彿什麼事都沒有一般的輕鬆說道:“哦……這個事啊,只是最近內設機構改革,陸檢讓我過去做第一檢察部部長,說起來,還算是升了半級呢……”
“睿明啊,你就別騙我和你媳婦了,我已經讓朋友去市檢那邊打聽過了,你現在是市檢的民行科科長,突然讓你去下面檢察院當一個什麼“部長”,這哪怎麼可能是“升半級”?明明是直接降了半級!你和我講講,你到底是犯了什麼錯誤了?!是不是有什麼……違紀情況?!”
見父親已經打探清楚了,張睿明知道瞞是瞞不過這個也曾經在檢院幹過近二十年的“老檢”了,他尷尬一笑道:“怎麼可能!你這話說的……爸,你知道我的為人,我是絕對不會去犯什麼錯誤的。如果我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去鋌而走險的話,那我為什麼還要繼續留在檢院,做這樣一份兩頭費力不討好的事……”
聽到張睿明的“辯訴”,張擎蒼介面就道:“呵,你最後這句話說的好,你確實是要問問你自己,為什麼還要繼續留在檢院,做這樣一份費力不討好的工作!”
張睿明一時語塞,張擎蒼這一問,已經在這家庭裡出現過無數次了,自己也向自己問了無數遍,可一直也無法給自己一個答案。
而今天,自己也已經被逼到絕路了,即將有家也不能回,那還何必苦苦守著這份雞肋一般的工作?
這時唐詩也不失時機的介面道:“是啊……家裡現在這個情況,張睿明,我和你嚴肅的說一次,你真要是調到寧麗縣去的話,那這個家就徹底搞不下去了。”
面對妻子此時嚴正的表明了她的態度,張睿明心裡一陣慌亂。
“我也不想調過去,但是現在確實上面有這個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