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有兩人領著孩子往坤寧宮走,而不遠處端嬪的暖轎也從另一處過來,布貴人也隨她在一起,四人匯合,領著大阿哥、純禧、榮憲、端靜和小阿哥來給皇后請安。
如今幾位升了嬪位,自己生養的孩子都到了身邊,皇帝不想小女兒一個人在阿哥所孤獨,也讓端嬪帶著撫養,端嬪自然喜歡,相比純禧,端靜可是地地道道的公主,而布貴人時常過來坐坐,幫著搭把手帶兩個孩子也並不辛苦。
但在此之前,因皇后膝下無所出,幾人都不敢帶著孩子來坤寧宮,如今太子養在中宮,皇后越來越喜歡小孩子,眾人樂得來親近,孩子們在一起快活,她們這些做額孃的自然也和樂。
這會兒熱熱鬧鬧地進了門,皇后果然很歡喜,由著幾個孩子在一起嬉鬧,如今她的生活裡不再只有六宮之事,和對皇帝無盡無止的幽怨,有了孩子,日子變得更充實溫暖,對榮嬪幾人也比從前親厚許,不再隨便嫌棄什麼人出身低微,可她並不明白,改變的究竟是自己,還是她們這些人。
坤寧宮裡熱熱鬧鬧,乾清宮這邊卻還沉浸在午睡的安寧中,嵐琪酣然一夢悠悠醒轉,眼見玄燁睡在身邊,心中暖意頓生,皇帝和緩的呼吸裡透著往日的疲倦,心疼他一年只有這幾天悠閒自在,也珍惜一年裡只有這幾天,能毫無顧忌地纏著他。
玄燁濃密纖長的睫毛還是那樣好看,小貴人玩心大起,總是想要摸一摸,可總是錯過好幾回,每每都不巧把人弄醒了,少不得旖旎纏綿一番,*之後自然就忘得乾乾淨淨,這會兒見玄燁睡得很熟,又鼓起膽子,伸手觸碰他的睫毛,終於觸碰到,指尖感覺輕癢,她不禁心滿意足笑得燦爛。
可面前的人卻突然稍稍蹙眉,微微睜開眼睛,可似乎睡得很沉,不似往日那般就要捉了自己一親芳澤,今日不過慵懶的哼了一聲,翻身把嵐琪當枕頭般抱著壓在身下,小貴人不知所措,可等了會兒,身上的人又睡著了。
暖暖的安心感,嵐琪幸福地笑著,聽著玄燁的呼吸聲,慢慢也迷糊著又睡過去,可這一覺睡得,不知時辰怎麼過,再醒來時,皇帝已不在身邊,身上只蓋了厚厚的絨毯,她茫然坐起來,外頭似乎聽見動靜,玄燁便進來了。
“你平日在慈寧宮侍奉皇祖母也一定辛苦極了,竟然那麼能睡。”玄燁揉著嵐琪睡眼惺忪的臉頰,人家漸漸有了笑容,笑得那麼甜美,玄燁忍不住親了一口,在耳畔悠悠說,“這樣也好,夜裡有足夠的精神,足夠的時間,做咱們想做的事。”
這樣曖昧的一句,直說得德貴人渾身發燙,但也不敢在乾清宮裡放肆胡來,趕緊起身洗漱穿戴,眼瞧著該是傳晚膳的時分,正惦記著該不該去一趟慈寧宮,太皇太后卻派人送來一些菜,讓皇帝今晚不必過去請安,玄燁便讓傳膳,沒有正兒八經地擺一大桌,只將祖母送來的,又挑了幾樣嵐琪喜歡吃的,兩人就懶散地在炕上對坐著吃飯。
這一晚德貴人自然是留在乾清宮不走了,之後第二天也沒有離開,連著兩夜內務府都記檔存史,宮裡妃嬪間自然少不得嫉妒羨慕,且盤算著德貴人的好日子,都說她該傳好訊息了。
但日子一天天過,除夕前一晚嵐琪的月信又如期而至,連布貴人都忍不住失望,她自己卻很安樂,而且因身子不方便,一應年節裡的慶祝祭奠都不能參加,連晚宴也免了,相比往年陪著一場一場地坐,她難得清閒在鍾粹宮。
卻是有人見不得她清閒的,玄燁雖然元日就啟印重新投身於繁忙的政務,但正月裡總相對清閒,嵐琪不能出門的幾天,他就自己偶爾過來坐坐,哪怕只半個時辰,喝杯茶與她說說話也好。
雖然皇帝翻牌子侍寢,不論是否有記檔之事,至少還是雨露均霑,如佟貴妃、溫妃、宜嬪等等沒有能讓她們抱怨的機會,可皇帝寵愛德貴人,比起任何人都喜歡這個女人的事,誰都明明白白看在眼裡,哪怕沒有被皇帝冷落,也都很難平復心情。
但德貴人若不在慈寧宮和乾清宮,平日裡都深居簡出安分守己,哪怕在路上遇見誰,高位者恭敬有加,比她低微的也客氣親和,她的孃家又是簡簡單單一戶人家,不是顯要的高門大戶,也不會參與任何朝廷黨派,竟是沒有可以讓人捉到把柄的地方。
大家更明白,她有太皇太后、皇帝這兩個大清國至高無上的人守護,哪怕有短處讓人捉,又如何?當初一頓鞭子也不過暫時打下了她的榮光,如今榮光再起,直比往日更耀眼刺目。或許對於無寵的妃嬪來說,與其嫉妒得終日不得安寧,不如自在地享受宮中的榮華富貴,安穩度日才好。
如榮嬪、惠嬪幾位娘娘,十幾年在宮裡,自然要比新人們看得開看得透,哪怕自三阿哥的死之後皇帝對她們漸漸有疏遠之態,人家也好好地過著自己的日子。
正月裡宮內迎來送往熱鬧,身在嬪位便有了可以接見家眷的殊榮,這一日明珠府女眷入宮請安,惠貴人端坐上首,瞧見納蘭容若的新妻官氏,盧氏舊年香消玉殞,趕著一年喪期內,皇帝親自下旨將圖賴孫女指婚給了容若,今日女眷來請安,身為長房長媳自然也隨婆婆入宮。
因見性子溫和內斂,年紀也小,惠嬪沒有親熱地與她說話,只問明珠夫人:“他們夫妻可還和睦?”
明珠夫人苦笑:“和睦不和睦的,連話都不怎麼說,又何來的吵架鬥嘴。臣妾和老祖母都著急,這樣下去可不好,想給他納妾,又礙著公爺府的面子,說句大不敬的話,皇上好心指婚,可新媳婦兒家勢太好……”
惠嬪已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之後年輕夫人小姐們陪著大阿哥去玩耍,明珠夫人隨惠嬪進來內殿,她才說:“如今容若越發得皇上器重,聽說今年有御史遠差的事兒讓他擔當,這可是嫂嫂的福氣,男兒當志在天下,再不可讓他為兒女情長牽絆。眼下那一個已經皇上的覺禪答應了,雖然不得寵,身份在那兒,再有什麼事,莫說明珠,就是加上嫂嫂家王府加上少夫人家公爺府,再有我這個惠嬪,也幫不了他,嫂嫂半生的心血可就白費了。”
明珠夫人沉沉地嘆:“所以老爺才想法兒讓他離了宮內的差使,在宮裡晃盪總不好,偏偏前幾日皇上令他扈從左右,不知道往後是不是又多些機會來宮裡,還請娘娘替臣妾盯著些。”
惠嬪見她憂心忡忡,心內竟有快意,從前一味地以為自己依附他們家,如今她自己掙來這些臉面,貴為嬪,又親自撫養大阿哥,早不必看他們的臉色行事,相反為了來日的前程,明珠更要巴結著自己和大阿哥才好。
“這是自然的。”惠嬪笑悠悠敷衍一句,提起覺禪答應,又道,“雖然皇上面前還不見露臉,一夜恩寵就被遺忘了,可她福氣倒不淺,又有巧手的針線活,之前就是差她給太后縫了衣裳,皇后那裡最敬重太后,見太后高興皇后自然也高興,她興許是不知道那些事的,就開恩晉了答應。既然本是嫂嫂家的親戚,往後若有好的時候,也是明珠府的榮耀,只要不和容若再有瓜葛,來日有在皇帝面前露臉的那一天,府裡就不愁沒有好的女孩子再送進來了。”
明珠夫人連連稱是,她也知道,而今皇后的親妹妹貴為溫妃,佟國維府裡還有幼女正在長成,索額圖的小女兒也長大了,就連如今翊坤宮的主位宜嬪,舊年也有妹妹進宮封了貴人,只有他們明珠府沒有女孩子再能送進來,將來也不知何年是個盼頭,倒是這個孩子陰差陽錯地進了宮,若是能有前途,終歸是件好事。
“還請娘娘多多照顧她。”明珠夫人若有所思,大概是趕著回去和明珠商議。
至於惠貴人,當初推走覺禪氏,本沒打算再理會,可舊年出了佟妃抱養大阿哥的事,為了要回孩子,她不惜和榮嬪設計誣陷佟妃,縱然知道扳不倒她,弄得她一身髒水,也終究把大阿哥弄出承乾宮了,但因此的代價她和榮嬪都清楚,皇帝對她們,到底不如從前了,將心比心,誰會喜歡滿腹心計不擇手段的人?
十來年的情分,惠嬪不比榮嬪看開得少,而且她昔日照拂烏雅氏,烏雅氏又是知恩圖報的,那一層感情在,再膝下有大阿哥,她知道自己未來的日子不會不好過,可只有一件事她放不下,便是大阿哥的前程。
東宮有太子,她不敢爭什麼儲位,可兒子將來是貝勒還是親王,之後一輩子的人生都不一樣,眼下她的大阿哥是長子,長子的貴重,她必須好好為兒子守護,可眼瞧著自己漸漸被皇帝冷落,而宮裡最相好的兩位也一樣的境遇,烏雅氏那裡使不上勁兒,她只有給自己再找一個可靠的人,冷眼想了好久,還是把這個清秀漂亮的小覺禪氏找出來,給她長臉的機會,把她推在太后面前,不想這孩子還真是扶得起來,轉眼就是答應了。
“不著急,慢慢來,如今德貴人聖寵不倦,非把她橫插進去惹人非議,也長久不了。”惠嬪笑悠悠說,“德貴人得寵,身子骨也不錯,總會有身孕,到時候一年半載的慢慢找機會才好,她畢竟是罪籍出身,萬事要小心,伴君如伴虎。”
明珠夫人連連稱是,之後將明珠讓她送來的銀票塞給惠貴人,宮內妃嬪俸祿有限,要在宮內打點行走,少不得花錢,惠貴人也安然接受,他們既然綁在了一起,也沒什麼可客氣的了。
轉眼元宵在即,上元佳節,皇帝大宴群臣,而今三藩只剩吳三桂這隻秋後的蚱蜢,為了揚顯國威興盛,這類奢靡的宴席少不得,只有皇城內歌舞昇平奢華富貴的生活永遠讓牆外的人羨慕,百姓才會對強大的皇室同時存有敬畏之心,雖然節儉本該是開源節流的好事,卻會讓百姓朝臣生疑,從而輕視。
這一晚,嵐琪才算歲末年初頭回參加了宮廷大宴,太皇太后特地讓嬤嬤著針線房破例又給新作的衣裳,自然旁人是不知道的,可老人家瞧見她打扮得漂亮就很喜歡,嵐琪知道老人家盼什麼,可那些事急不來,而今日元宵雖是她和玄燁定情之日,可大好的日子有中宮皇后在,她不敢和皇后爭奪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