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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輪迴

邁步上了二樓,二樓只保留了一間書房,其餘房間都換了傢俱。他進了走廊盡頭一間向陽的大屋子,進門就見一張大銅床,床上堆著毯子枕頭,床旁的沙發椅上坐著個人,正是雷一鳴。

雷一鳴的頭臉都收拾得很潔淨,身上裹著一件藍緞子面薄綿睡袍,睡袍裡面是雪白的綢緞睡衣,睡袍翻著大領子,睡衣翻著小領子,兩層領子倒是疊得整齊。聞聲回過頭來,他看見了張嘉田,臉上卻是並沒有喜色,反倒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怔怔的對著他只是看。

張嘉田向內走了幾步,發現他一側顴骨上紅了一抹子,便隨口問身旁的白雪峰:“他那臉是怎麼了?”

白雪峰答道:“昨天走路沒走穩當,臉在牆上撞了一下。”

張嘉田沒再說什麼,心裡有點怨白雪峰,認定白雪峰是偷了懶,沒有照顧好雷一鳴。不過他也沒有打抱不平的願望和資格,雷一鳴就是一頭在牆上撞死了,又與他何干?

真撞死了,興許更好。

可是身不由己的走到了雷一鳴面前,他還是伸出手去,輕輕碰了碰他臉上那傷:“疼不疼?”

雷一鳴晃頭一躲,同時抬眼望向了他,依然是不說話。張嘉田見他竟像是有點不服不忿,便故意的又伸了手,結果雷一鳴這回一把將他的手打了開。

張嘉田有些驚訝:“怎麼著?我頂著大風過來看你,你還不樂意了?”

白雪峰走上前來,陪笑說道:“可能是剛睡醒,還糊塗著——”

這話沒說完,因為雷一鳴回頭瞪了他一眼,開了口:“我糊塗什麼?我腦子清醒得很!”

白雪峰立刻閉了嘴,而雷一鳴又轉向了張嘉田:“你幹什麼去了?”

張嘉田這才明白過來:“嫌我總不來,生氣了?”

“你不是說你過完年就來?”

“這不是剛過完年?”

“這都過完二月二了。”

張嘉田越發的驚訝:“你還記著日子?”

雷一鳴抬手一拍椅子扶手:“我怎麼不知道日子?你們都當我是傻子了?昨天就是二月二。”

張嘉田看他像是要發急,連忙敗下陣來:“是是是,我來得晚了,不過這裡頭是有緣故的,不是我不想來,是我來不成。不信你問老白,我昨天剛回北平。”

然後他坐下來,把那話半真半假的摻雜著說了,哄得雷一鳴轉怒為喜。白雪峰退出去了,雷一鳴見房門已經關嚴,便伸手一扯張嘉田的袖子,壓低聲音說道:“這家裡的人,都看著我,不許我出門。”

張嘉田任他扯著,感覺他這語氣像是在向自己告狀。抬頭注視著他的面孔,張嘉田發現

他經過了這一年的休養,竟然變得年輕了些許,頭髮儘管是呈了灰色,兩隻眼睛卻是黑白分明,眉宇間也沒了滄桑的倦色。眼巴巴的看著張嘉田,他顯然認為張嘉田是個可依靠的人。

張嘉田思索了一下,然後說道:“我這回也得留在北平住上幾天,要不然,我接你到我家裡玩玩?”

雷一鳴看著他笑了,那笑容像是一滴水墜入深潭,起初只是小小的一點笑意,慢慢的盪漾開來,盪漾了他滿臉滿眼。

“行?”他一邊笑,一邊又有些不甚確定,猶猶疑疑的問張嘉田。

張嘉田說完那話之後,其實有點後悔,因為他對雷一鳴實在是沒有任何責任,而且雷一鳴在家養病,也並不算是受了什麼痛苦。可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他只能一點頭:“行。”

雷一鳴到了張宅去。

張宅也熱,蕭二小姐作為這家的女主人,低眉順眼的出來招待客人,雷一鳴見了她,像是挺驚訝,一眼不眨的盯著她看。蕭二小姐本就不是個善交際的人,平素都是勉為其難的出面見人,說幾句早預備好的場面話——一味的躲著不露面,張嘉田又要挑她的理,說她“爛泥扶不上牆”,嫌她不如旁人的太太那樣活潑伶俐,不能給他長臉。

蕭二小姐本就是不笑強笑,如今被雷一鳴這樣緊盯著,越發的坐不住,搭訕著起身出了去。張嘉田一直旁觀,不知怎的,心裡並不惱。走

過去站到了雷一鳴面前,他一邊為他解開大衣紐扣,一邊問道:“看什麼?好看?”

雷一鳴望著門口,沒說話,像是看呆了。

張家的丫頭進房倒茶送點心,丫頭梳著烏黑的大辮子,粉白的一張臉,是個細皮嫩肉的好丫頭。雷一鳴在沙發上坐下了,改看丫頭,又是看得聚精會神、眼都不眨。張嘉田抓過他一隻手,把他手上的皮手套揪了下來:“還看?”

雷一鳴盯著丫頭向外走的背影,依然是不理他。

張嘉田又是狐疑,又是暗笑。如此過了片刻,天也晚了,他便一面安排晚飯,一面派汽車去八大胡同裡接了幾個會唱曲的姑娘來。白雪峰是跟著雷一鳴同來的,先前一直是在外頭廂房裡坐著,這時候才走了過來,小聲囑咐張嘉田道:“菸酒兩樣,都不能給他,要也不能給。飯菜倒是沒什麼限制,只是別讓他吃太冷的太油的,也就是了。”說到這裡,他用雙手比劃了個飯碗的形狀:“給他吃這麼多也就夠了,您盯著他點兒,他有時候吃飯不知飢飽,要是沒人管他,他能一直吃下去。”

張嘉田聽了這一番話,說道:“老白,你這簡直就和養孩子是一樣的了。”

白雪峰笑道:“不敢那麼說,這都是我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