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他向內邁了兩步:“你要見我,我來了,讓你見了。這件事情,可以算是完結了吧?”
張嘉田後退了兩步,並且忽然間說不出話來——他知道自己是怕了,人一怕,就笨了,口才沒了,心計也沒了,甚至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因為他發現雷督理眼中的那兩點光,是兇光!
這時,雷督理對著他又是一笑,一邊笑,一邊點了點頭:“你的事情是完了,接下來,就是我的事情了。”
說完,他揚起一隻手,對著後方黑黢黢計程車兵們一致意。士兵們兵分兩路的從左右湧進來,他則是逆流退了出去。
雷督理靠牆站著,站了一會兒,讓人搬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空氣中瀰漫開了血腥氣,他不喜歡,於是給自己點燃了一支香菸。氣味是可以掩蓋的,然而呼號吶喊聲卻是蓋不住的,透過大開的房門,他看見五六名手持短棒計程車兵正在圍攻張嘉田。張嘉田逃不出槍管的包圍圈,又不肯坐以待斃,只能東一頭西一頭的亂打亂撞。他沒什麼功夫,然而有一把子好力氣,竟能赤手空拳的以一敵六。然而短棒接二連三的擊中他的身體,他也漸漸的踉蹌起來。忽有一人瞅準了時機,一棒子砸上了他的後腦勺,他一聲沒吭,當場就向前撲了下去。
他倒在地上不動了,他的敵人們面面相覷,也停了手,因為雷督理髮過話,要“留他一口氣”。他們懷疑自己方才下手太狠,已經一棒子打斷了他的氣,但張嘉田在地上趴了半分來鍾之後,緩緩的抬手捂了頭,又活了。
他活了,搖晃著想要站起來,然而未等他直起腰,又一短棒攔腰抽向了他,他這回慘叫一聲翻倒在地,頭臉都被鮮血糊住了。掙扎著向前抬起頭,目光射出房門,他看見了雷督理的皮鞋。拼了命的昂起頭再往上看,他沒有討饒,不是他有骨氣,是在這一瞬間,他和他心靈相通。
他知道雷一鳴對自己起殺心了。其實他們彼此彼此,雷一鳴和他搶女人,他早就想著要造反了;他不肯受雷一鳴的擺佈,雷一鳴也早就想著要除了他了!
他們早就在等著這一天了!
求饒是沒有用的,他知道。他只能在亂棒加身的毒打之中,勉強說出一句話來:“我救過你的命啊……我為你……死過啊……”
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多血,從他的嘴裡往外流,從他的鼻子裡往外流,甚至也從他的耳朵裡往外流。視野搖晃模糊了一下,再恢復清楚時,他發現雷督理已經起身走到了自己面前。
單膝跪在了張嘉田身邊,雷督理的神情依然是平靜的:“我說過,你變了。你不是那個捨命救我的嘉田了,你自己也說過,你現在後悔了。”
說到這裡,他嘆了一口氣:“你若是不變,我自然報答你一生一世,我雷某人一天在這個位子上,你就一天跟著我升官發財。可惜,你英雄出少年,人大心大,不把我往眼裡放了。”
他俯下身去,對著張嘉田低聲耳語:“你是不是經常盼著我死?我死了,就沒有人轄制你了,葉春好也自由了。你攥著我給你的權力,她攥著我給她的錢,你們——”
話到這裡就止住了,一切盡在不言中。他抬起頭看了張嘉田的眼睛,問道:“是不是?”
張嘉田不說話,單是氣息一亂,從鼻孔中又湧出了一股子鮮血。雷督理討厭他這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因為自己句句有理,他有什麼理由不服氣?
於是雷督理就這麼面無表情的抬起手,把指間夾著的半截香菸,狠狠杵向了張嘉田的右眼!
在火頭即將觸碰睫毛之際,張嘉田猛的一挺身一扭頭,只讓火頭在自己的臉上蹭了過去。香菸熄了,雷督理見狀,很惋惜似的一撇嘴,隨後站了起來:“身體真不錯,這麼打,都沒打服了你。”
然後他對著周圍幾人發了話:“再來!”
手持短棒計程車兵得了令,當即一擁而上。這回張嘉田蜷起身體抱了腦袋,開始發出斷斷續續的慘叫。而雷督理退到門外,情緒卻是越來越平靜了。
他自己沒有力量,可他的部下有力量。
他曾經那麼喜歡過張嘉田,可現在回想起來,卻彷彿只是一場夢。他的感情是可以在愛恨之間自由轉換的,可以有多愛,就可以有多恨,恨到了極致,無可解脫,只能是殺!
然而他不能真的開槍,他不想、也不便在自己的別墅裡殺人,尤其是這別墅裡還住著葉春好。
所以他這一趟來,一是為了再見張嘉田最後一面,二是為了把張嘉田打成一灘爛泥,免得他在出發之前的這段時間裡興風作浪。等到離了此地,隨便他什麼時候死,都沒關係。
死了,埋了就是了。
沒死,如果必要的話,埋了也沒關係。
半個小時之後,雷督理離開地下室,重返地面。
他的身上帶了一點淡淡的血腥味,夾雜著地下室特有的潮氣,不大好聞。獨自坐在沙發上,他沒看見葉春好,沒看見就沒看見,他也不問。
他只是微微的有一點喘,他的肺不大好,多走幾步路,要喘;多吸了幾口冷空氣,也要喘;甚至偶爾受了外界一點小小的刺激,他也會窒息似的透不過氣來。這個時候,他要調動全身的力量去呼去吸,身體癱下去,手腳都是軟的。
此刻他就是這樣癱在了沙發上,但他依然一言不發——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
他在考慮如何把張嘉田留下的人馬處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