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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浩蕩

葉春好坐在桌前,面前攤開著一本中學用的數學課本,課本旁邊還擺著一摞冊子,是北京城內幾家大學的入學試題。她倒是沒打算去考大學,但她先前被雷一鳴禁足在東院兒裡的時候,心中壓力巨大,成日胡思亂想,腦筋還算清楚;如今她別無可想,在接下來的十個月裡只能是坐在這樓裡養胎,精神一放鬆,便覺得頭腦一天一天的荒廢下來,人也漸漸變得遲笨了。

既是如此,她便找點能動腦子的事情來做,眼睛盯著課本上的題目,她近來是明顯的變懶了,手不拿筆,只端坐著心算。忽然一抬頭,透過桌前的大玻璃窗,她看到了樓下的雷一鳴。

雷一鳴不敢上樓,怕激怒了她,會動了她的胎氣。所以腹中這條小小的生命,一方面被她厭惡著,一方面也成了她的護身符。房外隱約傳來了白雪峰和小枝的對話聲音——這樣的對話是每天都會有的,小枝輕聲告訴白雪峰:“一天三頓,一頓能吃一碗乾飯……昨夜睡得早……上午郎大夫過來了,給太太號了脈……”

那聲音斷斷續續的,她聽不太清楚,向前再往樓下看,她見雷一鳴將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裡,仰了頭也在往這樓上看。他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哪間屋子裡,應該不會發現她,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向後躲了躲,彷彿被他看上一眼,也要受害。

片刻之後,白雪峰從樓內出了來,同他

一起走了。葉春好把目光重新落到課本上,正要繼續解題,身後的房門卻是開了,小枝走了進來,身上還帶著一點寒氣:“太太,我都回來好一會兒了,剛要上來見您,結果白副官長來了,我和他說了半天的話。”

葉春好回了頭,見小枝手裡拿著幾本新書,腋下又夾了一卷報紙,便微笑著伸了手:“買回來就好,我這兩天又有事情做了。”

新書是小枝從外面買回來的,凍得冰涼,她沒直接把書給葉春好,而是轉身把它放到了一旁的小桌子上,然後把報紙送到了葉春好面前:“您先瞧瞧報紙吧,那書是我從書攤子上買回來的,現在這個天氣,書都上了霜了。”

葉春好攤開了報紙,先看上面的時政新聞:“我這兒不用人伺候著,你快去暖和暖和吧。”

小枝伸頭往窗外望了望,轉身走到門口,又推門往走廊裡望了望。最後她把房門推開了一半,走回到葉春好身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太太,今天我去東安市場那兒買書,發生了一件挺怪的事兒。一個人,我肯定是不認識的,忽然從我身邊擠過去,往我手裡塞了一封信,說是給您的。”

葉春好聽了這話,心中一陣疑惑:“給我的?”

“對呀,他原話說的是‘給葉春好’,那不就是您的名字嗎?”

“信呢?”

小枝從衣兜裡掏出一隻信封,信封不知道經了多少隻手的攥,已經變得

皺皺巴巴。葉春好接過信封,小聲說道:“你看著房門,別讓外人進來。”

小枝立刻走去了門口,而葉春好把信封撕開來,從裡面抽出了兩張信紙,信紙上面印著綠色的格子,格子裡的字方方正正,越寫越大,最後終於大到不可收拾。

她認出來了,這是張嘉田的字!

這封信的語句不大通順,更證明了它真是張嘉田的親筆。將這封信連看帶猜的讀過了一遍之後,她的心臟開始怦怦跳動起來,面孔也激動得有些發熱。據信上的內容來看,張嘉田如今正安全的活在察哈爾北部的某地,不但活著,並且有力量派人到北京來,幫助她離開雷府——如果她想離開的話。

“這人也真是痴。”她心裡想:“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惦記著我。若我和他真有過什麼關係,倒也罷了,那算是他念舊情,可我和他之間,一點私情都沒有,他心裡也是知道的,為什麼還要——”

她想不下去了,因為接下去是個死衚衕,她想不通。她先前那麼愛雷一鳴,愛得要死要活,可後來發現這人真是不可救藥之後,一顆心便冷下來了。她對雷一鳴是這樣,那麼張嘉田對待她,應該也是這樣——怎麼樣都打動不了她,怎麼樣都是單相思,為什麼他的心還沒冷?為什麼他還能隔著千百里地繼續惦記著她?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所以只能說他是痴和傻。把這兩張信紙

疊好了攥在手裡,她忽然又生出了一個念頭:在這世上,還有一個人,在愛著她。

她並不是單槍匹馬——她從來就不是單槍匹馬!

這個念頭讓她簡直要落下眼淚,她依然沒有打算去依附任何人,她依然自信能夠獨立的走出去、活下來。她只要知道世上有那麼一個好人、對自己存著那樣一份好心,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