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就夠了。
把這封信展開來又看了一遍,她從抽屜裡找出火柴劃了一根,把信紙和信封一起點燃了,扔進了桌旁的痰盂裡。然後自己攤開紙筆,她低頭邊想邊寫,用細密小字,寫了一封長長的回信。
她這裡沒有信封,於是她把回信摺好塞進了一個小小的舊荷包裡。把舊荷包給了小枝,她說道:“明天這個時候,你再去一趟東安市場,還到那個書攤子旁邊去。若是又遇見了那人,就把這封回信給他。”
小枝悄聲問道:“太太,這信到底是哪兒來的呀?”
“你還記不記得張幫辦了?”
“是他?”
葉春好猶豫了一下,末了輕聲答道:“他對我很有一點好感,想要把我救出去。可他現在也不過是剛有了安身之處,沒人留意他,他悄悄的發展壯大,也許還有東山再起的日子;他若是拼著力量把我救走,且不提這件事情能否成功,單是他自己,就要因此暴露,我腹中又有著雷一鳴的孩子,雷一鳴不為別的,為了這個孩子,也會
和他拼命。所以……”
她搖了搖頭:“我現在不能走,這孩子會勾著雷一鳴追我到天涯海角。我若真是投奔他去了,反倒是要給他招災帶禍。我只能是把這孩子生下來給了雷一鳴,雷一鳴才或許會對我放鬆一些。”
小枝聽著,不是太懂,但也點了點頭。
翌日上午,小枝頂風冒雪的出了去,中午之前,她帶著一捆新書又回了來。樓內的老媽子見了,便道:“太太看書看得這麼快?昨天買回來一捆,今天又買回來一捆。”
小枝答道:“書攤子今天再擺一天,明天就收攤回家過年去了。我多買幾本,太太過年的時候也能看著解悶。”
然後她上了樓,偷偷告訴葉春好:“太太,那人今天還真來了,來了就往我身邊擠。我把荷包給了他,說‘給張嘉田’,他沒出聲,接了荷包轉身就走了。”
葉春好長吁了一口氣,放了心。她只盼著張嘉田能夠聽自己的話,她希望將來兩人若是有緣再會,會是以著勝利會師的方式,而不是劫後餘生、含淚相見。
裝著回信的舊荷包,經了幾個髒小子的大手,過了十幾天,才最終到達了張嘉田面前。
他所在的這處鄉村,沒有電,夜裡能由著性子點上油燈,就已經算是奢侈。在訓練了一整天的新兵之後,他坐在燈前開啟荷包,把這一封信從頭到尾的讀了三遍。
讀過之後,他抬起頭,看著那燈上如豆的一點
火苗,回憶著信上的內容,心裡想:“春好懷孕了。”
懷孕了,但並不是因此就只能永遠留在雷一鳴身邊,她的意思是因為她懷孕了,行動不便,所以反倒是暫時留在雷家更為穩妥。這個意思表達得很明白,他看懂了,所以心中並不絕望。他只是覺得懷孕是件兇險的事情,林子楓的妹妹不就是死在生孩子這件事上了嗎?
他對孩子沒有任何興趣,也完全不瞭解,所以只認為懷孕和生病差不多。他也並不認為懷了孕的葉春好和先前有什麼不同——葉春好就是葉春好,將來她老了,老成老太太了,也還是葉春好。
葉春好還讓他多留意天下大事,現在他是自立門戶了,力量一定薄弱,這個時候,就要格外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放出眼光來,比旁人向前多看出幾步。
信的末尾,她沒有叮囑他保重身體、加衣加飯,而是寫了這樣一句話,這話是孫中山說過的,很是有名,連張嘉田都知道。
“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