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嘉田瞪了她一眼:“你當司令了,把我往哪兒擺?聽話,團長就夠你美的了!”
陳博志呵呵笑著,說道:“這個,我現在辦不了,委任狀是我從北京帶過來的呀。”
張嘉田一聽到“北京”二字,登時想起了葉春好。
透過陳博志的部下特務,他把他的親筆信傳遞給了葉春好,又透過這同樣的一條路線,他得到了葉春好的回應。
很久之後,他回憶起收到回信的這一夜,發現這一夜是可紀念的——從這一夜起,他“神魂歸位”,從噩夢中徹底清醒了過來。
到了開春的時候,張嘉田手下有了一千多人,滿山紅也如願得到了一張團長的委任狀。張嘉田是見慣了委任狀的,不拿它當一回事,滿山紅卻是專門弄了幾大捆黃紙,用一塊黑炭當筆,在上面七扭八歪的寫了名字,然後扛去野地裡,
煙氣滾滾的燒了半天。
等她回來了,張嘉田問她:“你給誰燒紙呢?”
她答道:“沒誰,就是老二他們。”
說這話時,她低頭撣著身上的紙灰,一副滿不在乎的勁兒:“將來進城了,我找個手藝好的裱糊匠,再糊幾個紙人,要女的,糊得漂亮點兒,燒給他們當老婆。”
這話說完,她也把自己的衣服打掃乾淨了,忽然發現張嘉田站在旁邊,一直是不動彈也不言語,她便抬了頭去看他。
她看見他呆呆的站著,不知何時,竟是淌了滿臉眼淚。
慌忙把頭又低了下去,她裝著看不見,轉身往那門口走,門口放著一口大水缸,她舀起半瓢涼水咕咚咕咚的喝,連涼水帶淚水,一起硬嚥了下去。
如此又過了一個月,張嘉田接到了陳博志的命令,開始試探著騷擾南邊的陳運基部。
陳運基萬沒想到張嘉田只不過是和洪霄九混了幾個月而已,竟然得了對方的真傳,說死不死,動輒詐屍。不過憑著他的實力,揍一個張嘉田還是不成問題的,於是把這個訊息報告給了北京的雷一鳴,他一邊等著上峰的指示,一邊漫不經心的向張嘉田回擊。
雷一鳴得到了這個訊息,然而未做任何指示,因為他顧不上張嘉田那千八百人的隊伍了,國民革命軍一路北伐,已經攻進了山東,而山東的盧督理當初既是有膽子和他搶巡閱使,照理來說也算是一條好漢,如今在山
東卻是節節敗退,讓他不得不調兵遣將,前去支援。
這一回,他本人是不打算往前線去了,經了這幾個月的調養,他胖了十三四斤,在周圍的人看來,這簡直是亙古未有的奇事。這十幾斤分量讓他顯著有血有肉了許多,穿起軍裝來,肩膀腰身大腿也都有了內容,不再是一副單單薄薄的衣裳架子了。
身體越是健康,他越是怕這來之不易的健康溜走,所以萬萬不肯到戰場上去冒險。而且葉春好已經顯了懷,他也不敢走,怕自己前腳一走,後腳她那肚裡的孩子就會有閃失——林勝男生產的時候,他想自己若是在家做主,那早產了的孩子,興許也能活下來。
雷一鳴往山東派去了兩個師的兵力,結果還真幫盧督理抵擋住了北伐軍的進攻。然而山東這邊的戰況剛穩定下來,河南那邊又失了守,北伐軍的幾路軍隊眼看著就要在鄭州會師了。
雷一鳴略微的有一點發慌,慌得不厲害,因為他手裡還有兵,但他此刻是萬分的不想打仗。即便要打,也不是他一家出兵就能打贏的。
他剛長上的十幾斤肉,眼看著在一個禮拜之內掉了兩斤,這天林子楓過來見他,結果剛在大門口下汽車,就見他帶著幾名衛士走了出來。今天他是軍裝馬靴的打扮,上衣沒系紐扣,敞開來露出了裡面的白襯衫,襯衫下襬束在軍褲裡,腰粗了,腰間皮帶扎得緊繃。扭頭看
見了林子楓,他一招手:“過來。”
林子楓走到了他近前,就見他新剪了頭髮,天生的長鬢角被剃成了一抹青,尖下巴也沒了,他一富態,反倒添了幾分英武的男子氣。一隊汽車正從府後的汽車房緩緩行駛過來,在這個空當裡,他對林子楓說道:“我要去趟天津,你留在北京,等我的訊息。”
林子楓問道:“大帥這期間需要我做什麼嗎?”
雷一鳴想了想,然後一搖頭:“現在還不好說,也許沒什麼事,過兩天我就回來了。”
這時,打頭的汽車已經緩緩停到了他面前,衛兵上前一步為他開啟了後排車門,他彎腰鑽進汽車裡,一言未發,像是忽然把林子楓忘了。
林子楓也沒出聲,目送著汽車隊伍遠去。
又過了兩天,他在報紙上看到了雷一鳴的新動作——他和山東的盧文瑞督理、熱河的虞天佐都統聯合提議,以著南北十五省的名義組織了一支護國軍,推舉東北的老帥做了總司令。護國軍甫一成立,便對著北伐軍宣了戰。
這是一樁大新聞,除了這樁大新聞之外,報紙上還登載了一條小新聞——察北的馮子芳將軍,於昨日在自宅被刺客暗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