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中的‘我’,到底是誰?”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無數的雞皮疙瘩在我後背炸裂開來。
推理,終究是推理。推理出來的結論,無論再如何自恰,也並不代表那一定就是真相。
令人絕望的一點事實是:現實中的推理常常會有這種從一開始就錯了的情況。開頭的方向選錯了,就是一步錯、步步錯,盤盤皆輸——之後的推論往往也會朝著難以置信的結論靠攏,與真相差之千里。
而此時此刻,我與時左才面對的,似乎正是這一狀況。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無比怪誕的念頭開始在我內心深處生根,盤旋,揮之不去。
我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如果說,文章中的“我”,並不是“郝淑卿”小姐的話,那還會是誰?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除了日記中不斷提及的“何遇”本人,還能是誰?
如果時左才的推論是正確的,那也就意味著……世界上或許從來都不曾存在過那麼一位“郝淑卿”小姐。
而當我的思路往這個方向靠攏時,無數零碎的結果也開始朝這個論點靠攏。
“她”對何遇的一切瞭若指掌,因為寫下這個部落格的人不是“她”,正是何遇本人——沒有人會比自己更加了解自己。
“她”對何遇呈現出一種幾近病態的,無條件的痴戀。
“她”對顏色的敏感程度令人在意,日記中多處提到過有關於顏色的描寫,但有很多處描寫都顯得非常怪異——“紅色是草莓蛋糕”、“黃色是檸檬汽水”、“藍色是海里的比目魚”,不像是正常人類會對某種顏色作出的評價。
“她”的日記裡幾乎不曾有過當何遇不在時,自己獨處的情景描寫——因為她根本不存在,何遇看不見的東西,“她”自然也看不見。
“她”只是一個完全由何遇虛構出來的人物,一個活在臆想中的人格,她為什麼會存在,為什麼會“分手”,我們完全不得而知。
但這都是為什麼?
我的腦海中逐漸勾勒出來的,關於“郝淑卿”的畫面開始無法抑制地燃燒、扭曲、翻騰。
原本想象中的,恩愛情侶的日常生活,一切一切的,看似甜蜜的畫面——
女人在床上醒來,看見出差的男人為自己留下的便籤。
女人痛經蜷縮在床,男人為她端來紅糖水。
女人搶著要去洗碗,被男人抱進房間……
全都變成了何遇自己一個人自導自演的獨角戲。
一想到過去的幾年間,何遇曾經與一個臆想中的人格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一人分飾兩角,自己和自己對話,一股強烈的反胃感就開始在我體內奔湧,讓我感到頭暈想吐。
我沉默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鼓起勇氣,開口對時左才說:
“你想表達的,就是何遇他其實……是精神分裂……應該說,是多重人格障礙嗎?”
時左才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靜默了幾秒。
“多重人格障礙?”
我愣住了。我看見他眼裡疑惑的眼神不似作偽,我愣得更厲害了。
“呃……你不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嗎?”
“我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時左才搖了搖頭,又皺起眉頭捏了捏下巴:
“不過,這倒是個很有趣的思考方向。你的……腦洞,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