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告訴他其實我們對吃的並不講究,工作之後,吃飯對我來說只是為了填飽肚子,並不在乎食物吃進胃裡去會發生什麼演變。但我面對來自這樣一位誠懇的老人的心意,我講不出半點與他的行為相反的語句。和他在一起,我覺得溫暖,也許是爐子裡的火在作祟。
簡單的三菜一湯出鍋,爺爺本想再加道菜,但我說足夠了,我的尋安的食量都不大,菜做多了吃不完浪費。
“不會浪費,你們走了我們兩口子還會繼續吃的啊。”話雖這麼說,但他還是依著我的要求罷了手。
四個人,圍在一張四四方方的桌子旁,桌子上擺著四碗菜,一家人的感覺很快被渲染出。小雞們全縮在桌子底下,它們發出嗷嗷待哺的聲音又為這場飯局增添了熱鬧。爺爺讓我們不要客氣,放開吃,他的碗暫時空著,他要先給奶奶餵飯。我們毫不生分地夾菜添飯,爺爺說的沒錯,他沒有誇大其詞,他做的飯確實好吃。
“柴火飯會要香些,你們應該都沒吃過吧?”爺爺拿出一塊帕子把奶奶流到下巴的油擦掉,又揀了幾粒她嘴角的飯送到自己嘴裡。這些連貫的動作並沒有因為我和尋安在場而顯得不自然,我在心裡偷笑,其實也是羨慕,兩個老人的感情還能這麼好。
我發自肺腑地誇讚爺爺的手藝好。他笑眯了眼,“你們喜歡吃就好。”
“要是想吃了,就儘管來找爺爺。”
他能自稱“爺爺”,讓我心裡的愧疚又少了幾分。想起第一次見面時的突然,我還沒做好準備打心底裡接受一位陌生人做我的爺爺,導致我的態度冷漠到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連連點頭,是肯定對他的承諾也是想逼自己忘掉那些不愉快。
這頓飯吃得很愉快,是自從父親去世後第一次這麼愉快地吃飯。我們有說有笑,也不用顧忌什麼餐桌上的禮儀,讓我認識到原來吃飯也是一件幸福度如此高的事情。
奶奶在餐桌上也沒放過尋安,甚至讓他來代替爺爺給自己餵飯。尋安很自然地從爺爺碗裡接過飯碗,然後嫻熟地用勺子舀飯送到奶奶嘴裡。
“上次也是這樣。”爺爺終於得空吃幾口飯。
“你奶奶啊,特別喜歡尋安,一見面就連我的話都不管用,老愛麻煩尋安。”後面的話,爺爺是想給尋安賠不是。
“不麻煩。”尋安對待老人很有耐心,任誰見了都覺得踏實。
我一口氣吃了大三碗飯,平常胃口太小,稍一吃多肚子就鼓出型。我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爺爺又起身張羅著給我們燒水泡茶。柴火燒出的飯菜香,柴火燒出的水泡茶也香。我琢磨著自己要不要背些柴回去做飯吃燒水喝。
吃飽喝足之後,我其實沒臉說告辭,但公司打電話來說有急事需要開會,我不得不走。爺爺表示理解,稱只要我們想來隨時都可以來,他們一般不會出門。
上車的時候奶奶不願意放尋安走,爺爺拖住她讓尋安趕緊上車。透過後視鏡,奶奶還捧著那束花望著我們,爺爺把手搭在奶奶肩上,在青山的背景映襯下格外美。
“難怪。”
“你想幫他們是嗎?”我問尋安。
他露出微笑,但沒有說是。而我的心裡已經有了決定,與此同時我又想起自己落下了一樣東西,於是連忙讓尋安掉頭。
爺爺奶奶已經不在屋前站著了,但聽到汽車來的聲音爺爺就出現了,他做了個手勢讓我們小點聲,然後顫顫巍巍跑過來告訴我們他剛把奶奶哄睡。
“怎麼又回來了?”
我問他討了一幅父親的畫,是掛在父親房裡,媽媽坐在田埂邊,手裡拿著一撮稻穗,頭上還插了一隻玉簪的那幅。爺爺很爽快地答應,然後回頭幫我去取。沒等多久他就拿著畫來了。
“南南長得像你媽一樣好看。”遞到我手裡的時候還不忘誇我一句。
我又說了幾句保重,稱自己再過不久應該就會來找他。爺爺開心地點頭,對著車揮手直到我們消失。
拿到畫之後我心安了,我很快就睡著。尋安把我送到公司樓下,但他沒有叫醒我,包裡的手機鈴聲卻響了。等我睜眼的時候,尋安正拿著我的手機。
“正準備把它給關了。”
“不用了,我睡夠了。”我拿走手機,又跟他說了幾句感謝,稱自己到時候會再聯絡他。
開門的時候,“還是有你在身邊的感覺好。”說完,我馬上下車關掉車門。
明知不可能而為之,我還是繞不出這個老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