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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同類

看見陛下在暖閣裡緩緩踱步,高婉心心下一寬,自打姚夫人去世的信兒傳到御前,她們這些在御前伺候的都提了一口氣,現在別看陛下只是在踱步,卻是真的鬆快了下來。

暖閣一側的博古架上原本擺了些金玉玩器,這幾個月陛下沒了玩樂的興頭,上面漸漸被一些書冊替了位置。

其中一格里擺了幾個細瓷小碗,此時,身穿一身淨白色繡紋直身的皇帝正在那一格的前面停著。

用手拿起一個小碗看了看,沈時晴在心裡緩緩說:

「陛下,殺人可以憑一時意氣,救人卻要氣定心穩,畢竟殺人終究是殺人,而救人,也會成了殺人。」

在燈下,小碗裡是一整塊凝固的紅。

她看了看,用小手指頭輕輕沾了下,又搖了搖頭。

另一邊,趙肅睿冷笑:「沈三廢呀沈三廢,朕算是明白了,你這人真是時時陰險處處狡詐沒有一時不是在裝模作樣的。」

沈時晴將幾個小碗一併拿起來,臉上露出了些許的笑意,在心中回道:

「陛下謬讚。」

趙肅睿對天翻了個白眼兒。

施新梅的人命好歹是沒事兒,他的心裡也一鬆,在文椅裡換了個更舒服自然也是更囂張的姿勢坐著,又把銀鼠斗篷裹在身上。

「沈三廢,怎麼朕說了什麼你都當朕是在誇你?要是朕罵你蠢笨如豬、無知如狗,你也覺得朕是在誇你?」

沈時晴將小碗放在桌案上,對高婉心說:「再取溫熱的清水過來。」

然後,她才在心裡說:

「陛下,我只會當你是在說自己豬狗不如,您是萬乘之尊,何必如此自輕自賤呢?」

要是從前,趙肅睿聽沈時晴這麼說,當即就能變成爐膛裡的爆炭,現在,他卻淡定了許多。

「哼,是呀,朕要是說了不好聽的,你就當朕是在罵自己了,反正你是不吃虧。」

「真難得聽到陛下說這等清明之言。」

沈時晴笑著說。

趙肅睿又翻了個白眼兒。

「沈三廢,你要是朕,看見手下慘死,兇徒張狂,你會如何?」

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沈時正在把溫熱的水澆在紅色的色塊上,看著裡面又浮出了些膠,她笑了笑,將浮水倒掉,又拿起一根陶瓷杵研磨起來。

「陛下,若是換了我,哪怕意氣上頭,我也會先想如何自保。」

「我就知道,沈三廢,你這等人啊,陰謀陽謀,謀來謀去,都得給自己留退路。事事如此,真是……」

往瓷碗裡淋了些清水,沈時晴的動作仍是不緊不慢,在心裡說話的語氣也是紋絲不動:

「陛下,我若不給自己留退路,又有誰能替我的人報仇呢?官府?衙門?親眷?摯友?還是忠僕?」

用毛筆蘸了顏色在紙上略試了下,她又皺了下眉頭。

以銀硃碾碎為顏料,需得用膠漂水飛之法,不斷取液而後沉澱,才能依次得了頭朱紫硃色、二朱正紅色和最為金貴細緻的朱磦,如此一來,每一種顏色澄淨陰乾之後裡面仍然含有膠液,哪怕是用溫水沖洗了一下,用來畫畫的時候筆鋒仍然有凝滯之感,顏色也在紙上聚結成團不夠飄逸。….

要想去掉殘膠,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色塊放在陰涼處百餘日,等裡面的明膠自然陳化,畫中行家稱這一步為「去火」。*

這些顏料是沈時晴昨日夜裡制的,本就倉促,為了能讓它們快些沉出來快些幹了,三貓特意讓人將灶房燒得呆不住人,又把這幾小碗顏料擺了進去,這樣過了一夜,才有了今日晚上這些乾燥了的色塊兒可用。

高婉心一直小心打量著陛下的臉色,見

陛下仍是眉頭輕皺,她連忙說:

「陛下,若是不行,微臣這去工部的文思院,讓他們取了上好的畫料過來。」

「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