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低垂著眼簾,盯著小蘇氏屋內上好的羊毛腳毯,心裡為平婆子之死的痛減輕了些,她生性自私卻又膽小,想成事卻又軟弱,除去沈氏的事情本就是聽小蘇氏吩咐,如今沈氏未除,但段靈兒卻毀損了,這比沈氏死了還讓她高興。
高興之後,便立即想到過些日子老爺回府的事情。
頓時又變成了一副擔憂的面孔:“六姐姐,你說這九丫頭毀了容,等老爺回來了不會怪罪吧?”
“燒死沈氏你都不怕,怎麼九丫頭自己毀了容,你倒怕起來了?”小蘇氏冷笑一聲。
黃氏侷促道:“若是那丫頭睡死了,燒死人便也是天災,自然不怕……可如今她什麼都知道,若是告給老爺……”
小蘇氏斜著眼睛:“你不承認不就得了,如今人都沒事,死的反而是你我屋裡的,我們不追究,她九房還想倒打一耙不成?”
黃氏聞言放下了心,點著頭稱是。
小蘇氏這麼看了黃氏好一會兒,忽然浮現出一個親切的笑:“好妹妹,你別擔心,老爺早就厭棄那沈氏了,若是死丫頭到時告狀,你我只需要一口咬定天災起火,是那丫頭遷怒僕人,與你我無關。再說如今那丫頭毀了容,又瞧自己生母無礙,絕不會多生枝節去告狀,就是她想告,軟弱的沈氏也會攔著她的。她那臉壞了是她的報應,不關咱們的事。”
“那大夫人那邊……”
隨手翻過銅鏡邊的沙漏:“大夫人那邊,就由我來回個信,九房逃過一劫,若是要怪罪,姐姐我全擔了,絕口不提你的事。”
黃氏臉上殘留的擔憂立即一掃而光:“六姐姐,你對我實在是太好了!想那大夫人與你是姐妹到底親近些,總不至於真的怪罪於你,而我是外人就難免受過了。你肯這樣對我,我真是無以為報。不如讓筱兒一會兒過來給你捶捶肩膀,筱兒那孩子最近越發懂事了,昨日還專門親自給我做了粥……”
小蘇氏抬手,打斷了黃氏的話,她一臉笑容,從手邊的妝臺裡拿出一個香囊遞給黃氏:“這是好幾年前,京城那邊捎給我的,說是皇室裡傳出來的玩意兒,你來看看。”
黃氏取過香囊,看見上面上好的蜀繡,心裡讚了一聲,到底是皇家的好東西。
再撥開香囊一角,裡面裝著一件飛鸞銜珠髮釵。
“姐姐,這是……?”
小蘇氏笑吟吟:“筱兒再有幾年也到了及笄之年,我這做姨娘的一直藏著這髮釵,給她做禮,如今先給你了,替我收著。”
黃氏受寵若驚,緊緊握住小蘇氏的手。
“客氣什麼,筱兒是我一手看大的,等她晚些時候過來,我那些首飾隨便她挑,她與瀲兒一樣,是我嫡親的閨女,你是我嫡親的姐妹。咱們兩房,是一家人。”小蘇氏拉住黃氏的手,親切地拍了拍。
金鴨香爐裡的煙,籠罩上小蘇氏那張姣好的臉。
江南春日,花朵幾枝柔傍砌,柳絲千縷細搖風,段府中美景滿目,九房那邊除了為段靈兒不停請大夫送大夫,看上去再沒有發生任何事。
三日後的清晨,清掃池塘小徑的丫頭嚇得失魂落魄,一路奔跑著喊人。
八姨娘黃氏,溺斃於荷花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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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姨娘的死成了一個謎團,誰也不知道她為何在天色未亮之前要去那池邊散步,又為何偏巧踩到那塊圓石跌落下去。
不出七天,八姨娘黃氏之女段筱還在守孝中,京城便傳來訊息,大夫人要親自撫養這失了生母的庶女,老爺也感其仁慈允許了。
段筱乘著馬車離開揚州段府的那天,半張臉紅腫不堪的段靈兒也來送行,她盯著馬車遠去的背影,彷彿看見了自己的前世。
這一走,便是不能回頭的佈勢之路。
所謂不爭而自保者多勝,務殺而不顧者多敗,八姨娘本想害人卻被人所害,段靈兒想要自保便無法顧暇最後是誰會代替她。
命運的路也便就此分了岔口,無法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