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的天氣未有絲毫涼風,火辣辣的日頭炙烤著大地,此時東溪村交通阡陌之間了無人影,只有一匹快馬跌跌撞撞闖進晁蓋莊上。
如今正是葡萄成熟時節,此時晁蓋正和吳用、劉唐在後園葡萄樹下吃酒,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說地,便見著宋江如火燒了眉毛般一臉急色的闖了進來。
見晁蓋三人如此閒情逸致,宋江心頭微忿,卻也未做計較,四下張望一番,便一臉焦急的朝晁蓋說道:“宋江舍了這條性命來救,保正與學究卻還有心在這裡吃酒乘涼,如今黃泥岡事發,你們那幫閒白勝被濟州府拿了,在牢裡供出你等六人,那濟州府的緝捕使臣領著若干公人,奉著太師府鈞帖來捉你等六人,天幸今日縣衙正好是我當值,我只推說知縣睡著,且教那何觀察在縣對門茶坊裡等我,以此飛馬而來報你。哥哥,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你們不可擔閣,倘有些疏失,如之奈何?休怨小弟不來救你。”
晁蓋三人聽得此番話,俱是心頭一震,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便見得晁蓋朝著宋江深鞠一禮,拜謝道:“今日蒙賢弟捨命搭救,大恩大德銘記於心,但有來日,定當以命相報。”
那吳用與劉唐見狀,亦是深鞠一躬,道:“公明哥哥大恩大德,除死難報。”
宋江對著三人回了一禮,那何觀察此時還在縣衙對面的茶坊等著自己回話,不敢耽擱被瞧出了破綻,只道:“三位兄弟作急快走,不要纏障,宋江這便去也,日後山高水長,自有再見之日。”
宋江說完便走,出得莊門,上了馬,打上兩三鞭,飛也似的望鄆城縣裡去也。
後院葡萄架下,晁蓋面色複雜的嘆了口氣,對著吳用說道:“教授,如今事在危急,卻是怎地安排?”
吳用聞言也不遲疑,應道:“幸好咱們早有準備,現今保正已將莊內良田盡數出手換成現錢,那生辰綱中的金珠寶貝也都藏好了,二郎、五郎、七郎日前也已上得那梁山,便請保正差一心腹莊客速去那梁山與阮家兄弟報信,咱們也快些打點行李,在官兵來之前一把火將莊子燒了,星夜上那梁山。”
晁蓋與劉唐聽罷,皆是點頭,這些本就是早說好的事情,如今不過是事到臨頭,按部就班的進行罷了。
約莫兩三個時辰後,天色漸暗,入夜時分,晁蓋與劉唐提了朴刀,吳用袖了銅鏈,領著百餘名莊客,正欲趁夜色離莊起行,便見得莊前的小道上火把連綿,三人俱是暗道一聲:“禍事了”,便忙往莊內後門而去。
不消片刻,只見晁蓋莊裡一縷火起,從中堂燒將起來,湧得黑煙遍地,風助火勢,須臾間紅焰飛空。
半里地外,鄆城縣來的數百官兵在兩位馬步軍都頭的率領下,快步往晁蓋莊上趕來,此時一身高七尺有餘,面闊口方、濃眉赤須,雙眼在火光映照下泛著碧綠幽光的大漢端坐在馬背上,見著前方火起,便欲縱馬而去。
此人便是鄆城縣數月前新上任的馬軍都頭,因雙睛碧綠、身手了得,被江湖上喚作青眼虎——李雲,履職數月尚無甚說得過去的建樹,李雲今夜正欲拿晁蓋、吳用這一夥賊人立功,換得縣尊看重。
只那馬頭的韁繩被一隻大手扯住,便見著雷橫朝著李雲說道:“李都頭,這晁家莊有前後兩條路:若是咱們一發去打他前門,他望後門走了;一齊哄去打他後門,他奔前門走了。只好聲東擊西,等那廝們亂攛,便好下手。不若我和李都頭分做兩路,哨響為號,你等向前門只顧打入來,見一個捉一個,見兩個捉一雙,我與你截住後路。”
李雲見說,點了點頭,其對東溪村的地形本不熟悉,此時雷橫之言亦是無甚紕漏,便道:“雷都頭是本縣人,熟悉各處,便就依雷都頭之言,某自領兵從前門而入。”
李雲自提著朴刀,領著二百餘軍士,快步疾馳自那晁家莊前門,一齊把莊門開啟,都撲入裡面看時,熊熊火光將夜空照耀如白晝,卻不見半個人影。
晁家莊後門,晁蓋等人倉皇而出,見著亦有官兵堵路,戾氣頓生,大喝道:“擋吾者死,避我者生!”
那後門外密林陰影處,雷橫朝著晁蓋放聲道:“保正休走,雷橫在此等你多時了。”
晁蓋哪裡有心與其答話,與劉唐、吳用只顧捨命殺出來;雷橫虛晃一下,放開條生路,讓晁蓋等人逃出了包圍圈。
雷橫撇了土兵,手拖朴刀便去追趕晁蓋,只連追了數里路,晁蓋見狀,只讓吳用、劉唐領著莊客先行,自留下斷後。
晁蓋迴轉身,手中朴刀緊握,一臉戒備的望著雷橫,道:“雷都頭,卻只顧追著晁蓋作何,如今只你一人,莫枉送了身家性命。”
環顧周遭,見四下無人,雷橫便道:“保正卻是不識好人心,你卻認為只公明哥哥一人,便能救得了你等;那新來的都頭身手了得,被我賺他打你前門,我在後面等你出來放你,莫不是保正認為你等能如此輕易脫身,卻不知某不是在追你而是在送你。”
晁蓋此時也是回過味來,一臉的汗顏,卻是險些錯怪了自己一幫人的救命恩人,只躬身抱拳拜謝道:“深感雷都頭今夜救命之恩,異日必報。”
“不必言謝,雷橫救你只是知你是條好漢,不願你囫圇丟了性命,保正自快些走吧,莫叫那李雲追上來了。”雷橫朝著晁蓋擺了擺手,催促道。
晁蓋也不贅言,轉身便走,漸漸的夜幕下瞧不見晁蓋的身影后,雷橫方轉身朝回趕,只剛走幾步,便迎面撞上了追趕而來的李雲。
自進了晁家莊前門後,一路穿莊而過,卻無半個人影,李雲越想越不對勁,待到後門時聽得軍士稟報晁蓋等人衝破包圍逃了,李雲便將一切都想明白了;那雷橫哪是將主攻讓與自己,分明是熟悉晁家莊路徑,取了後門想私放那晁蓋等賊人。
“雷都頭,好深的算計啊,只你這般私放了賊人,卻是不怕被州府縣衙問罪起來,吃了掛落嗎?”李雲意味深長的看著雷橫,語氣中略帶嘲弄的說道。
雷橫對著李雲,在月色下莞爾一笑,道:“雷某不知李都頭此話何意,那晁蓋等賊人個個本事高強衝破了包圍圈,某不願麾下士卒白白送命,獨自一人提刀追趕,如今只因雙拳難敵四手,被那廝們逃了,雖有逮捕不利之過,卻無私放惡賊之罪。”
李雲聞言,冷冷一笑,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雷都頭好自為之吧。”
雷橫望著李雲負氣而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低聲自話道:“遵循本心,莫問前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