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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殿裡點了四根蠟燭。兒臂粗的蜂蠟蠟燭發出白亮地光芒。但在寬敞的寢殿裡,卻只照亮了一小塊地方。平滑如鏡的金磚嚴絲合縫。床幔在燭光中。閃爍著流光異彩——張涵認識,那是臨淄三服官的綺繡(一種五彩的絲綢)。伏後從床幔後伸出一隻纖手,獻帝坐在床邊,握住妻子的手。
“說吧!張涵,你想朕如何?”
在窗戶下,有幾張胡椅。顯而易見,獻帝無意請張涵坐下。張涵站在獻帝對面,多少有些不自在,他咳嗽一聲,小心地掩飾了過去。
王文祥很會來事,見此情形,他立刻一溜小跑,把椅子送了過去,自己侍立在一旁。張涵正了正衣襟,大模大樣地坐在胡椅上,這才開口說話:
“陛下,我聽說,有人心懷叵測,互相勾結,意圖謀逆,我已命人將之拿下,陛下,毋須擔心!……”
張涵的言辭和舉動大大刺激了獻帝,獻帝只覺血往上湧,臉騰一下就紅了,額角上青筋暴跳,不自覺把妻子的手握得緊緊地,他咬牙切齒,咆哮如雷:
“逆臣,誰要謀逆,我看,你才是要謀逆!
想要朕禪位於你嗎?
做夢!
朕沒有失德之處,憑什麼禪位於你?!
大漢國四百年江山……”
看著獻帝憤怒欲狂,張涵反而鬆了口氣。憐憫地看了眼獻帝,張涵靠在椅背上,偷偷休息下自己疲憊不堪的身體。這段日子又要打仗,又要篡位,還調撥物資幫助要江淮之間的災民恢復生產,內內外外的事,真是忙死他了。
張涵所言到的謀逆之人,並非是胡言亂語。天下大勢擺在那兒,明白的人多了。眼見得如此危急,獻帝自不甘心坐以待斃,便暗中聯絡了部分大臣,意圖誅滅張涵,匡扶漢室。信都城是張涵地老巢,皇宮內外遍佈著張涵的密探,這如何瞞得過張涵的耳目。很快,張涵便聽到了風聲。詳細地情報尚不清楚,可涉及的人員倒是大半在掌握中了。這次既然要動手,張涵自然要全部幹掉,以免後患無窮。
楊彪是否牽涉其中,尚無定論,但他的兒子楊修卻可以肯定,是積極參與的骨幹。況且,楊家四世三公,影響力很大,他肯定是不能放過了。
孔融言過其實,眼高手低,可是,他這人能言善辯,矮交朋友。號稱“座上客常滿,杯中酒不空”,儼然是清流的代表人物之一,張涵就是想周全他,也是不能。
至於荀彧,在士林之中,也頗有聲望。偏偏又有才幹。這一次地計劃,想來。不是他主持的,否則的話,必然不會這樣輕易洩露。在張涵眼裡,他可比孔融地威脅大地多。如今,幾處太學的建立,荀氏地影響力被削弱了很多。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荀氏是天下士林之望。荀爽與丈人王烈交好,荀氏諸人又都在張涵帳下效力,張涵不看僧面看佛面,怎麼也要照顧些兒。
送佛送到西,張涵乾脆好人做到底。那天散會後,張涵便把荀攸留下了。荀攸那副忐忑不安地樣子,張涵迄今仍記憶猶新。權力之所以引人迷醉,便在乎此。有人說,無欲則剛,可天下人有幾人真能無慾。自己不在乎什麼,也有親戚朋友……當天晚上,荀彧就病倒了。
……
張涵浮想連篇,歇息了好一會兒。見獻帝依然滔滔不絕,沒有住口的意思,不免有點不耐。明天地事情多著呢!他哪兒有這個心思與獻帝多說,早辦完,他多少還能睡上一會兒。明天這麼重要的時刻,頂著兩個黑眼圈可就難看了。
趁著獻帝一個喘息之際,張涵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陛下,您並沒有失德之處。不過,您何德何能,敢以稚齡之年身登大寶?”
“……”
沒想到張涵會這麼質問他。獻帝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不是無話可說,而是可說的太多。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按照董仲書的理論,天子是老天爺的兒子,這當然是老天爺決定的,哪裡還需要什麼理由?!
獻帝不說話,張涵卻剛剛開始:
“天子,天子,蒼天之子……董仲書還真敢說!如果陛下地理由是這,便不必開口了。
陛下上承父祖之餘蔭,得登大寶,這才是本源。
而且,陛下是沒有失德之處。不過,先二帝重用宦者,大興黨錮,致使正直見廢,民怨沸騰,內不能安萬民,外不能御狄夷,及至陛下,漢德盡失。
陛下非是沒有失德之處,而是陛下無德可失!”
這一番話說的,極是刻薄。獻帝臉色白了紅、紅了白,又羞又惱,恨不能搶上前去,一腳踢死張涵。可王文祥立在旁邊,虎視眈眈,獻帝怕蹄不死張涵。
也是獻帝尚還年輕,傀儡做的時間也短,還有著一腔盛氣。若是天長日久,早就習慣成自然,也就不會如此氣憤了。
張涵也不理他,徑直說道:
“陛下,不必禪位給我——大丈夫行事何須遮遮掩掩!但請陛下親下一道詔旨,宣佈退位。退位後的事情,陛下毋須擔心,總當與今日相彷彿!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其實,張涵也不在乎獻帝的詔書。讓人寫上一封詔書,找來玉璽蓋上就是,又不用獻帝配合舉行禪位大典,他的意見實在無關緊要。張涵此來,卻是要看看獻帝是否肯低頭。如若真不肯善罷甘休,張涵就準備不留後患了。當然,獻帝要是識時務,張涵還是不願意擔著這個“殺主”的名聲。養幾個閒人也花不了多少錢,而前朝復辟的,古往今來從未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