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常寺出來時,抬頭西望,雲霞欲燃。
司天臺已經再三確認過了,三天內都是晴天,天時地利,良辰吉日。
正適合公主大婚。
他負手立於太常寺門口,下衙的官吏們經過他身旁時無不恭敬行禮。
除了行禮外,沒有人和他多說一句話,就連跟在他身後的隨從也低頭沉默,沒有問他為何駐足。
自從韋編突發急病、由他接任太常卿之後,從袁氏內部到太常寺上下,乃至關中四姓、滿朝文武,看他的眼神都是或畏懼、或忌憚的。
也只有她,蹙著細緻的眉心,既不悅又無奈。
“你不過二十多歲,日後仕途還長著,手段這樣激進,對你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她分明是有些生氣的,卻還是耐著性子勸說,話裡話外都在認真地為他打算。
他當時怎麼說的?
“殿下不必擔心,臣自有主意!”
想起她當時的神情,袁宴淡淡一笑,抬腳朝城東走去。
那女孩兒一向聰慧敏銳,從前年紀小的時候還能瞞得住她,如今他的一舉一動,在那雙明淨無瑕的眼裡無所遁形。
她聽了他的話後,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終究什麼都沒說。
堅定的信任,柔軟的懂得。
那一年,倒馬關戰役前夕,他突然對她生出的渴望,到如今,終於得到了滿足。
這樣,就很滿足了。
緩步上石橋,下意識駐足望去。
橋畔水邊,杏花如雲,遊人間或從樹下過,春色染衣,有幾分美麗。
“這兒……”他情不自禁開口,神色怔怔,“該種上一樹梅花……”
身後隨從低聲應“是”。
他笑了笑,負手下橋,目不斜視地越過,離去。
那原本就不是什麼梅樹,只是那年除夕之夜,她身披大紅色的斗篷站在樹下時,生生將一株枯木襯成了一樹紅梅。
那一夜,他聽說她沒有隨父赴宮宴,心頭莫名焦灼,從家宴上跑了出來,恰在橋頭遇上了彷徨迷途的女孩兒。
他知她父母和離,處境尷尬,卻不知她會在除夕之夜流落街頭,倘若他早些知道……
倘若他早些知道,定會將那場宮變提前兩個月,不會教她那樣傷心失落。
只是那樣一來,他也不能將她帶回那個宅子,不能同她在那裡說了那麼久的話了。
日色斜斜,將木門分割成陰陽兩色,界線分明得有些殘忍。
他將手掌貼在明亮的上半截門上,輕輕一推。
“吱啞——”
門應聲而開。
門內庭戶寂靜,陰影之下,清冷得不像初夏。
這座宅子,原本是謝幼卿的。
在他還被稱為駙馬的那幾年,是被袁氏放逐的,他在這裡會見了不少人,很多人都對他後來與蕭瑕月和離、正式進入權力中心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其中也包括了當時的林致之,如今的蕭梁。
那一日,也是這樣天色昏黃的時候,他帶著魯莽行刺蕭隸的小姑娘,倉促之中躲進了這裡。
事後,他便向謝幼卿要了這處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