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他轉過身,回望宅門。
那天他真是又氣又急,將她壓在門上的時候一定是動作太粗暴了,才會被她狠狠踹開。
他很少這樣氣急,也從不待人粗暴,更不會這樣無禮地對一個小姑娘,偏偏就是她……
如果重來一次,他能不能壓制住當時的氣急,溫柔一點安撫她的傷心憤怒?
忍不住失笑搖頭,緩步走進屋內。
那麼一個小姑娘,能維護她的父親還在前線未歸,她就一個人拿著給孩子玩的弓箭去行刺當時最為權盛的楚王蕭隸,要不是他一直盯著她,她當場就得被抓起來。
雖然從夏傾城事後藏了箭矢的行為來看,當時就算抓到了她也是有驚無險,可畢竟還是有驚啊……
蕭隸那樣一個謹慎多疑的性子,怎會輕易放過她?
當時的她還是太孩子氣了,一點都不懂得保護自己。
其實現在也是,她的性子裡總是還留著那麼一絲柔軟,蕭梁選擇為她的柔軟作更多的防備,他卻喜歡一勞永逸。
想來,她大約更能接受蕭梁的處理方式吧?她一直都不喜歡他的手段,畢竟他第一次出手,就讓沈卿言丟了性命。
如果重來一次,他會不會籌謀得更周全一些?會不會放棄用沈卿言的死作為他們相識的開端?
坐在她曾經坐過的椅子上,望著門外方寸天空,漸漸暗沉。
屋內燈火燃起,是恰到好處的暖黃,如同除夕那夜。
他想了想,還是離開這把椅子坐到了對面,怔怔回望,燈火之下,彷彿那個纖細又柔韌、堅強卻失落的女孩兒就在對面,狼吞虎嚥地吃著點心。
“擺飯吧!”他說。
隨從低聲應下。
這處宅子,他雖然每日讓人打掃,卻一直都是不留僕人的;直到那年除夕過後,他才放了兩名廚子在這裡,萬一她再來,也不至於沒人伺候,不至於只能吃些不怎麼可口的點心。
只是後來她雖然來了幾次,都行色匆匆,再也沒機會坐下和他多說幾句閒話,更沒機會嚐到他親自為她抄的菜譜。
再後來,她嚐到了,卻是在一種令人心痛的情況下。
或許她不喜歡他的手段是對的。
那次他派人刺殺甘明琮,卻差點令她送命;他對付裴妃和二皇子,結果讓她和她的父親失和;再後來,他想讓她重獲聖寵,卻導致她一直到今天都不能碰葷腥。
他接任袁氏家主的時候,謝宣曙贊他算無遺策。
這世上哪有什麼算無遺策的事,他們只是不知道他算漏在了何處而已。
暮色濃濃時,一道道菜色上桌,自從她不能食葷腥後,他便陪著她一起茹素,她每一頓吃了什麼,他也跟著吃什麼。
今天的菜色,他掃了一眼,臉上不禁笑意浮現,問道:“殿下今天用了牛乳蛋羹?”
隨從遲疑了片刻,低聲答“是”。
這麼一遲疑,他便有些悟了,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問道:“英國公哄著她吃的?”
“是……”隨從的聲音更低了。
他沒有再說話,端起那碗蛋羹,舀了一勺,盯著看了一會兒,才送進嘴裡。
甜甜的,大概是小女孩兒才喜歡吃的。
這道菜不是他進獻的,應該是蕭梁特意為她抄的菜譜。
哪怕是她才十一歲的時候,他也沒有認真將她當作過不懂事的小女孩兒;蕭梁卻正好相反,即便明日就要娶她為妻,也仍舊將她當作小女孩兒一樣哄著、寵著……
“這道卷果,公主殿下吃著很是喜歡。”隨從輕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夾起來嚐了一口,也是帶著一絲甜意。
那姑娘是江南人氏,口味原本就有些偏甜,但他自幼在北方長大,口味卻是偏鹹的,只是這一年來,他也漸漸習慣了她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