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願意吃的,都是好的,他吃著也覺得高興。
這是他欠她的。
他欠了她那麼多,除卻那些算漏的,甚至還有計算中的。
如果能重來一次,他會不會放棄在軍糧失竊案中鼓動士子午門鬧事?
姚叔景的屍身被抬出大牢時,那女孩兒哭得那樣傷心。
當時他和謝幼卿碰巧路過,他還對謝幼卿笑道:“畢竟還是個孩子,不過是個不相干的外人,也能哭得這樣傷心!”
他記得謝幼卿當時還感慨了一句:“聽說當年姚叔景為林四畫過一幅小像,後來送到了御前,他們又都是從餘杭來的,想來私交不錯!”
想到這裡,他放下了筷子,起身往內屋走去。
內屋擺了一些書架,上面堆了一些案卷、一些書信,案卷是她經手的每一件政事,書信是她親手寫下的每一個字。
他用指尖一一拂過,最後落在一個長條的錦盒上,唇畔笑意隱隱。
蕭梁縱然得到了她,卻也不能抹去她在他生命裡的痕跡。
他藏起來的,何止一枝箭。
錦盒開啟,紅綢束著卷軸靜靜眼前;他小心翼翼地將卷軸拿了出來,緩緩展開——
畫上的小女孩兒眸如新月,稚嫩的小手牽著一隻毛色雪白的小猴,白猴縱然靈氣躍然,女孩兒也天真無邪、鍾靈毓秀。
手指虛虛地拂過畫面,唇畔笑意漸濃。
這女孩兒,從小就惹人憐愛,難得的是,長大了,也還留著幼年的那一份純淨柔軟,美好得令人心馳神往。
他自認不是什麼心軟的人,可在看到蕭聿企圖染指她時,還是忍不住出手制止了。
那年圍獵,蕭聿將她誤認為小少年時,他遠遠地看了一會兒。
當時如果讓蕭聿帶走了她,以林時生的性子,恐怕蕭聿活不到第二天早上了,甚至說不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連蕭道成也殺了,倒是省去他許多麻煩。
但他還是出面保下了她。
自嘲一笑,將畫卷放回錦盒中,轉身向書案走去。
可笑他即便當時出手保下了她,還挾恩求報地拉了他們父女下水,她當時一定覺得他壞透了吧?所以那一夜事發,他走到她帳外關切詢問時,她的語氣裡滿滿的都是可愛的警惕。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他會不會只是單純地護著她,護著她遠離那些醜陋和不安?
怔怔的望著案頭點起的燈,他忍不住自嘲一笑。
怎麼會呢?
那時的他剛剛拿沈卿言科舉舞弊的事威脅過她,甚至拉著她一個小女孩兒見證蕭聿的醜事,他滿心都是廢嫡的計劃,步步為營,招招見血,怎麼會顧慮一個小女孩的心情?
那時的他,怎麼可能想得到,當時的勝券在握,會讓後來的他一敗塗地。
怔愣時,隨從捧了一摞公文進來,他微微一笑,隨手取下最上面一本翻閱起來。
先前蕭梁出征之前,想將他調到中書省,好更方便在政事上輔佐她,他拒絕了。
袁氏在三省六部九寺都有人手,並不需要他親自坐鎮中書省,他只需在中書省放一名小小的通事舍人,每日過目一下她處理過的公文,也就足夠了。
今年年底,她第一批外放出去的人任期將滿,那麼多人的去向都要提前定下來,她已經定了甘明珏、宮唐、陸雲闕和顧瞻四人的去向,其餘人則交給他來擬定。
宮唐將升任代州知府,繼續在代州一地歷練,而原代州知府是韋氏的人——可調任隴西;陸雲闕也升任知府,原知府可調任江南;至於顧瞻,仍留任長安。
最重要的是甘明珏。
甘明珏將調回京城,他政事嫻熟,甘氏底蘊深厚,不必像宮唐那樣一點一點歷練,她早已為甘明珏安排好了位置,因六部尚書無空缺,甘明珏便回任中書侍郎。
在蕭梁恢復身份之前,甘明珏就是江南年輕勢力的代表。
從前,甘明珏與他分屬兩派,互相抗衡,如今韋、裴眼中,他早已不是關中派系的人。
最近裴紀被貶、蕭梁還朝,在韋、裴看來,已經是危機重重,更別說加上一個甘明珏了,韋玄承是一定會阻撓甘明珏回京的,這一場硬仗還是要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