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的軍隊在鄉下訓練,並不是一件新鮮事,所以無論是橡樹村村民還是周圍的村鎮,都不認為此事有什麼特別。
作為本地的地頭蛇,居住在更北方的諾倫家族當然對此一清二楚,不過這種規模的步兵隊伍,並不會引起他們的重視。
擁有千名傭兵和私兵,並能發動數倍民兵的實力,就是他們的底氣。
所以,當第一時間得到報告之後,老家主並未對此有任何反應,他更擔心的是自己正準備繼承家主之位的長子,那個完全沒有繼承他優點,反而一身紈絝習氣的浪蕩子。
「領主大人的軍隊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們不用擔心。」老家主一邊思考,一邊習慣性地摩挲著手杖上的碩大寶石,對下人吩咐,「在那村子無妨,如果他們還要接近,就以犒勞軍隊的理由送些禮物,打發他們走,讓我的兒子去辦這件事。」
「老爺,大少爺已經去了。」下人的話讓家主的表情遲滯了一下,「剛才聽說訊息就去了。」
家主一怔,轉而臉色陰沉,他這幾年有意給放權兒子,讓他歷練管理家族,結果卻往往事與願違。
去是應該的,但前提是在經過自己許可之後。
「又自作主張,沒有我的命令,他要去找軍隊幹什麼?」家主用手杖敲了一下地面,語氣嚴厲地訓斥,「這麼胡來,你們居然不阻止,是嫌我虧待你們了嗎?」
「我的主人,尊敬的老爺,大少爺一聽說領軍的女將領是銀龍堡有名的妮妮婭·瓦爾德,就帶著親隨扈從們衝出去了,攔都攔不住。」下人有點委屈,便實話實說,「您也知道少爺那性格,聽說有美女就……」
「那是領主的女人,現在整個領地誰不知道,也是他能妄想的?」家主幹瘦的臉上浮現出了病態的怒容,連鬍鬚都激動地哆嗦起來,「趕快派騎手去追,在他露出醜態之前,一定要阻止!」
因為這件事,家主的好心情蕩然無存,下人們見此都連忙躲了出去,留下主人在空曠的廳堂裡形單影隻。
諾倫家族這一代的家主蘭瑟,是位有頭腦和耐心的聰明人,他上位三十五年來,一直在用全部精力維持著家族的安穩,小心翼翼地在希羅德王國與魔族領主之間尋找平衡,將悶聲發大財這點上不斷精益求精。
今天已經年過六十的他,總是不經意間遙想當年,回憶自己將家族帶向繁榮的點滴過往,不由得心潮起伏,併為自己的年老力衰而感到黯然神傷。
為何自己會有後繼無人的憂慮呢,明明自己接手這個家族的時候,情況比現在要糟糕百倍。
當年大戰之後,魔族獲得了濱海領地,當時放棄希羅德貴族的身份,成為魔族治下的地主,在別人看來是件既恥辱又吃虧的倒黴事,屬於神明不佑的無妄之災,有尊嚴的希羅德貴族根本無法接受。
很多在此居住多年的貴族都選擇放棄土地返回王國,但當時正年富力強的蘭瑟卻力排眾議,選擇了留在祖先留下的土地上歸順魔族。
於是,這個小小男爵作為順民典範,迅速抱上了紅翼伯爵達酷拉斯的大腿,獻上大量財寶效忠之後,在血族的黑翼之下成為了包稅人,不斷將因為戰亂而荒蕪的周圍土地納入手中。
為了討好領主大人,蘭瑟擺出一副與希羅德王國不共戴天的姿態,沒有一名逃亡者能透過他家的土地跨過邊境,被抓獲的人都被獻給紅翼伯爵成為了血奴,這種賣力的獻媚行為更是獲得了血族的讚賞。
在伯爵越來越大的胃口面前,很多村鎮都對加稅感到力不從心,加上缺水導致的歉收,很多農村瀕臨破產,這給了蘭瑟低價用糧食套購土地和獲取人口的機會。
無比恭順的外表之下,是不斷增長的實力,當這種實力潛滋暗長到無法被北
方無視的時候,諾倫家族也開始引起了王國的側目。
希羅德國王為拉攏諾倫家族,給他們提供了一張最強的底牌。
在廳堂裡踱了半天步的蘭瑟嘆了一口氣,自己早已不是那個可以縱情騎馬馳騁的年紀了,與其擔心兒子亂來,不如去看看家族更重要的根基是否安全。
於是,他按下座位後隱秘的機關,聽到家主座位緩慢移開時發出的熟悉聲音,他的情緒又漸漸穩定下來。
座位下露出了一條向下的樓梯通道,蘭瑟精神一振,走下去時步伐都矯健了不少,當下方的水聲越來越清晰時,他感到剛才因煩惱而流失的力量又開始回到身上。
「什麼人?」黑暗中傳來冰冷的聲音,「停下!」
「是我。」蘭瑟用重複了不知多少次的威嚴口吻說,「我的忠僕們,讓我過去。」
潮溼通道中亮起了火把,一群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的傭兵讓開道路,為首的一個青年人向家主半跪行禮,被蘭瑟親自扶起。
「孩子,一切都正常嗎?」蘭瑟親切地問,「今天我心情不佳,便下來看看。」
「老爺,一切都在掌控中,」那臉色蒼白的長髮年輕人抬起頭回答,「暗河的安全萬無一失,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