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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殘夢縈繞(三)

隨著德國基礎建設得力,經濟逐漸復甦。溫飽問題解決在望,人們充滿著嚮往,對政府的信心越發增加,絕大多數人都相信元首有能力讓每個家庭擁有足夠的牛奶麵包。這一點不僅證明了西特勒政治手段行有效,也激發了他野心的膨脹。因此他們加速擴充軍備數量和軍隊實力,整個德國民心處於沸騰前的熱烈。

對於馬科斯和尼可拉斯這種有思想有信仰又有能力的科學家們,更是把進步和成功看的至關重要。所以他們積極地為周逸之尋求最有效的治療方案,化療的頻率不斷增加,還要加上理療。周逸之的病情也有明顯起色,要承受的痛苦也越來越多。陸家瑜盡心地照顧他,已經不再壓抑對他的感情,為了他放棄上課是常有的事。時常半夜三更陪在他床邊安慰和鼓勵,等他睡後才追補功課。而他確實需要精神和身體上的支援,從開始的拒絕,逐漸地變成習慣,甚至在心裡形成了依賴,儘管他嘴上仍然是不承認。

那些斷斷續續的夢也比以前多,那個叫“小意”的美麗姑娘臉龐越來越清晰,那個叫“俊生”的男人總連著莫名的疼痛。還有把明晃晃的匕首,還有佈滿灰塵的書籍、貨架,還有地上斑斑的血跡,還有銀黃色雙頭三稜鑰匙。他幾次在夢裡掙扎、囈語,有時還吟著不知名的詩,驚醒時緊握住陸家瑜的手,叫的卻“小意”的名字,他把夢裡見到告訴她。她總是耐心地安撫他,告訴他那只是暫時的,因為治療頻率提高引起身體和精神上的虛弱,等病癒後就會自然消失。後來她去徵求馬科斯意見,他也認為這是神經衰弱或受刺激的表現,和疾病造成的壓力也不無關係。

一九三六年六月,義大利侵佔衣索比亞的訊息傳遍了歐洲。這時的德軍已經駐進萊茵蘭①地區,戰爭的氣息越來越濃。就在這個時候,周逸之收到邢紅櫻的來信,信是春節後寫的隨貨發到法國週轉。信裡說日本人在上海橫行,不斷滋事;年前全市發起抵制洋貨,周家洋行大部分歇業,其他生意越來越難做。她兩次強調家裡情況一切都好,父母身體硬朗,姊妹們也都健康,孩子們乖巧上進心也強,讓他安心治病。

從讀完信那天算起,周逸之整整五天沒有接受治療。只是說身體不舒服,不檢查也不和誰溝通。其實他是想回家了,他認為國內的形勢絕不止邢紅櫻信裡描述的暗淡,她反覆強調家裡沒事或許只是為安慰他。他自認不是愛國商人,也不是孝子,但他明白國情絕對影響生意和家人是不是安好。洋貨行是他一手辦起來的,即使不賣洋貨也可以轉賣別的物品,斷然不該歇業。到第六天的早上,他把想法告訴陸家瑜,她猶豫了一會兒表示支援。雖然這病治了三年也沒能治好,反反覆覆除了多受折磨沒有太大變化,或許回國找中醫調理更有有效也未可知。與其在國外受著罪還不如回去拼一拼,她始終堅持與他生死與共。

這天,他照樣還以狀態欠佳不接受治療。她去圖書館借來一副歐洲地圖,兩人在病房合計起來。下午她一個人出去,用黃金兌換足夠多的美元、英鎊、帝國馬克②,在城東用四百五十萬帝國馬克的價格買下一輛雙轅馬車,然後回宿舍簡單收拾行李。

天色逐漸暗下來時,陸家瑜像平時散步一樣,用輪椅推著周逸之出醫院,來到學校後面山坡。馬車和行禮早被她安排在樹林裡,他換好衣服把輪椅扔在樹林,兩人趕車出來。他認為好歹要向尼可拉斯告個別,畢竟幾年裡兩人都得到人家不少照顧。於是,他們把馬車停在尼可拉斯住的小公寓後面,繞半個圈走進公寓。

尼可拉斯見到他們時並不覺得吃驚,微笑著讓進公寓的客廳坐下。馬科斯也在旁邊坐,禮貌地向他們點頭打招呼並繼續喝自己的咖啡。周逸之本來不打算讓馬科斯知道他們離開的事,說到底治療沒有結束,有些愧對他的精心醫治。但到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多,坐下後稍微猶豫笑著跟尼可拉斯說:“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你們休息。米斯塔施耐德,我和銀環是來向你辭行的。”

“周先生,家瑜小姐,既然你們來了,事情還不是最壞。希望你們留下來安心地治療,這樣的行為以後絕不可以發生。”尼可拉斯淡淡地說,顯然早知道他們要走的事。

陸家瑜聽這到話覺得很不是味道,面前的尼可拉斯也不像平時那麼紳士,站起來冷冷地說:“這是什麼意思?你們治不好逸之的病,還不允許人家自行求醫?天底下哪有這麼霸道的醫生?”

“去哪裡求醫?最先進的技術和醫療裝置都在海德堡,哪裡還有更好的?”尼可拉斯半點都不客氣,“要說霸道誰能比上你?記得三年前可是你用槍逼著我們來的,現在治療還在關鍵時候你又要離開,不顧周先生的死活嗎?我們做出的努力又算怎麼回事?”

“你們治了三年都治不好,還好意思問我們算怎麼回事?”陸家瑜直接頂會他的話。

“銀環,彆著急。米斯塔施耐德,請不要生氣,”周逸之拉了拉陸家瑜的胳膊,不好意思地看著尼可拉斯,“我十分感謝您和令師對我的認真治療。只不過,我的身體不爭氣,始終達不到理想效果。前幾天家裡來信,說國內形式十分緊張,生意也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難。所以,我們才打算回國的,盡力挽回生意。如果進行順利,我們還可以再回來,請二位務必見諒。”

“哼,生命都保不住,要生意還有什麼用?你這樣是對生命的踐踏,也是對醫學精神的蔑視。更何況,以你的狀況根本回不到中國,挽回生意更不可能。”尼可拉斯對周逸之說話的語氣非常冷淡。

“若真是如此,也只能怪我運氣不好。米斯塔施耐德,米斯塔馬科斯,感謝二位照顧,告辭了。”周逸之說著認真地脫帽子,分別向兩人深深鞠躬,轉身拉起陸家瑜往外走。

“周先生,你們不可以走。”尼可拉斯聲音不大卻硬生生的鑽進兩人耳朵。

“尼可拉斯,你這是什麼意思?”陸家瑜轉身狠狠地瞪尼可拉斯,“我們有權決定自己的去留。”

“如果來海德堡治療以前還可以,現在不行。除非完成我們所有的治療計劃。”尼可拉斯說這話時語氣稍微緩和一些,眼睛卻沒有看陸家瑜,而是盯著周逸之的表情。旁邊的馬科斯還像若無其事地喝咖啡,眼神平淡地看著門外面。這時候天已經漆黑了,靠近院門的街燈亮了,旁邊停著一輛雙轅馬車,一個穿深色衣服的人在車旁靜靜站立。

“你,你們,米斯塔施耐德,你們無權扣留我們。”周逸之剛要發火,發現從裡屋出來幾個人。其中有個他認識,是名五十歲左右老警察,是負責學校安全的警察頭目,立刻意識到今天無法離開了。

“周先生,家瑜小姐,我不希望傷害到你們,前提是你們必須平靜地配合。”尼可拉斯說著扭頭看剛出來的其中一個人,“Simon, scinik, Tun sie Ihnen nicht Weh(西蒙,送他們回醫院,別傷害他們)”

叫西蒙的是個二十多歲年輕人,他點點頭,隨即招呼身旁另兩個過來拉周逸之和陸家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