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客棧位於西府街靠近牌坊口,也就是縣黨部的隔壁。深夜兩點,二樓東邊拐角的房子還亮著燈,隱隱約約有人說話。窗欞口旁邊的樓梯拐角,靠牆站著個消瘦的身影,正歪著腦袋用眼睛透過窗欞縫隙往裡看著。
一個男人正站在床邊穿衣服,外面人只能看到他光腳趿拉著黑色棉布鞋。穿好衣服彎腰提好鞋跟,又坐在床幫上,淡淡地說:“時間不早了,趕早我還得下工地盯著。你睡吧。”
“睡這兒跟誰自己家床上有什麼區別?難不成還有人等著?”一個嬌滴滴相當嫵媚的聲音從男人身後傳出。
“哪有?明個兒後院要騰房子,好歹得給他們交代一下。”
“說沒說讓你佔幾成?”
“沒,那不重要。先把事情辦好,他還能虧我?”
“真還不好說,江南人精明。對了,傻丫頭的事兒,你就這麼挺著?保不準啥時候就給你綠了!”
“那又咋?”
“乾脆把她給休了!咱倆名正言順的過。”
“這樣不是也挺好嗎?哼,老顧頭知道咱們裝不知道,我對姓周的也睜隻眼閉隻眼!這種關係多有意思!”
“誰不知道你圖顧家啥?索性給姓周的和傻丫頭弄個套,落個把柄攥著,看他給不給分成。返回頭逼老頭子交出大權不就得了?看你磨嘰的,咋就沒你舅那股狠勁兒?”
“你懂個啥?人家家財萬貫兩方太太,未必真有心納咱們顧大小姐。要真是逼急了一拍兩散,就算一根毛都不給,我還能咋?反倒不如小火慢慢燎著。俗話說的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嘿嘿,有這層窗戶紙一天,姓周的心裡頭多少會對我有幾分愧疚,那不就細水長流了?”
“可萬一,他們沒到那步,怎麼辦呢?你也知道,傻丫頭整天被圈著,哪有那個機會?”
“哦?這要真偷不著還有點兒缺憾——哎,找機會你給竄竄板子,讓他們多少發生點兒啥?嗯?”
“缺德帶冒煙兒!哪有這樣設計自己原配的?”
“少裝正經!你他媽還不是我親妗子嗎?還不是該咋咋?”男人說完站起身子,“行了!走了!”直奔門口。
窗外的黑影趕忙走到樓梯上,小身板往樓梯扶手一坐快速滑下來,轉身溜進旁邊黑漆漆的伙房。
黑五聽季堂的安排,天剛亮就過去找徐旭東,他剛起床,正蹲在牆角刷牙。羅三能從另一間屋子出來,跟他們打了招呼也洗漱起來。時間不大飯好了,四嫂招呼他們吃飯,說先生早上出去遛彎了,交代過不用等。三人匆匆吃過,趕往門市騰那間房,交給裝潢的人。
將近中午的時候,房子裡大件基本拉出去賣破爛。徐旭東跟工頭商量怎麼整裝房子,羅三能和幾個工人在裡面清掃,黑五跟著收廢品的人到城門口取錢。黑五回來時,遠遠地看到一個工人把一個明晃晃的東西遞徐旭東手裡,他裝進褲子口袋還笑著拍拍工人的肩膀。三個人回周宅吃午飯,徐旭東又問黑五哪有配鑰匙的。黑五記得季堂提起過,趙振環的師爺餘半山以前是個頂尖鎖匠,就告訴他了。
下午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黑五把那個工人叫到門市外面。問上午給徐旭東什麼東西,工人雖不認識他,卻知道也是管事的。就弱弱地說是掃垃圾是發現一把銀黃色的雙頭三稜鑰匙,因為沒見過覺得好奇拿手上瞧瞧,被那位管事看到就上交了。他裝作不在乎地擺手讓工人回去,自己卻從斜對面昌隆百貨借輛腳踏車,直奔陳村。
季堂聽了黑五的彙報,也覺得有意思。按說那房子幾年沒人出入,就算以前丟把鑰匙在裡面,也早該生鏽了。更何況還是一把明晃晃的雙頭鑰匙,以前書局上下似乎沒有貴重鎖,哪來那麼奇怪的鑰匙。低聲跟黑五交待幾句,讓他想辦法打聽打聽。
這天夜裡烏雲遮月,後半夜還起不小的風。徐旭東正蒙著頭睡,朦朧中聽見房裡有什麼聲音。不情願地鑽出被子四處看,藉著視窗微弱的光線似乎看到個人影,不由得打一激靈,大聲詐問:“誰?”
黑夜迅速閃向外屋門口,開門就竄出去。喲,真有賊!“站住!”徐旭東大喊一聲,衣服也沒披穿著睡衣就追過去。
到院子裡面可比屋裡亮堂,徐旭東一眼就看見有條黑影往頭門口跑,順手拿個煤球砸過去,緊跟著人也往前竄。黑影距離門樓右邊院牆不到三米,眼看就要出去了後背飛來一物件,回手一拳打爛幾瓣飛落,人也就來不及跳牆了。見後面人追到,只好硬著頭皮打起來。徐旭東本是護院出身,有些硬功夫,可真跟人家打上才發現不是對手。偷眼打量那人身穿黑衣黑褲黑鞋白襪子,大約一米六出頭,板寸頭,灰手絹遮住大半個臉,只剩寬額頭和兩隻黑亮的眼睛。
羅三能也在前院住,聽見外面連嚷帶打也醒了,趕忙從門後抽出頂門閂,跑出去幫忙。剛出門就看到徐旭東被人一腳踢中左胯,蹡踉幾步摔倒,明顯這賊會武術,知道他上去也白給。邊走邊扯著嗓子喊:“來人呀!有賊啦!後院的快抄傢伙呀!”
那人打倒徐旭東,見出來這人並沒有拼命上前攔,轉身就往西北角跑。羅三能揮著門閂不追幹咋呼:“小賊別跑!看我不掄死你!”眼看著那人躥到牆跟前,往上一竄單手搭牆頭,兩米出頭的院牆不擦身就過去了。
這時候徐旭東已經從地上起來,兩人去他房間點上燈,看著一地的衣服、票據、錢。周逸之和四嫂也先後來到,問什麼情況,丟沒丟東西。徐旭東把東西收起來看看,一毛錢也沒少,只是有條褲子口袋被扯爛了。四嫂聽了事情經過,跟他們嘮叨“八成是城西的老抬①”“聊城地界亂,值錢東西要藏嚴實”“幸虧賊沒闖到先生房裡,錢被搶走不說,身子骨也不禁揍”。徐旭東也認為一個人保護不了周逸之,最好再從老家抽過來兩個好手。周逸之點頭同意,讓他今天抽時間去季家借電話打給管家吳六,門市上要安裝的電話也催著些,裝置一到就要著手準備開業。
上午十點多,徐旭東來到堂邑東關趙振環的聚義廳。餘半山樂呵呵的把兩個黑布袋子遞給他,熱情的說:“阿東老弟,回去試試咋樣?如果打不開了連盒子拿來,我幫你開。”
“盒子?餘師爺說什麼盒子?”徐旭東接過來翻開口袋看看,兩把鑰匙果然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