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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暮雪掛牌

這一等卻又是十來日,依然不見孫公子回來,而他留下的銀子,顯然是支撐不住榮媽媽的耐心。###.Βàc###這日,就派了苡葒姑娘過來傳話,問暮雪孫公子什麼時候回來,再不回來,暮雪姑娘只怕就要出去掛牌了。我看到她說這話時候的囂張得意,彷彿暮雪出去接客她揀得了便宜的嘴臉,真想上去賞她一臉子巴掌,暮雪卻是緊拉著我的手,示意我不要衝動。等她出的門去了,我“砰”的一聲關了房門,“姐姐,你看她那副得意忘形的噁心模樣,幹嘛不讓我上去給她點教訓!”

“沁兒。聽姐姐一言,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得榮媽媽格外照顧,明裡暗裡早多人都對你妒忌三分。榮媽媽待苡葒親厚,在這梨香苑裡她就算半個老鴇,此人狹隘,和那陰毒的黑柺子又湊在一起,若是得罪了她,日後少不得麻煩。凡事不要逞一時意氣,學會容忍也是給自己留有一絲餘地,知道嗎?”暮雪倒像是忘了自己的處境,反而勸慰起我來。

“姐姐,孫公子那裡,還是沒有音訊嗎?”我不得不直面詢問這個我並不想詢問的問題,雖然有答案早已在隱隱約約的刺痛著我的心。

院裡的彩燈一盞盞的亮了起來,嬉笑逢迎的聲音漸起,黃昏還不及完全侵襲這片樓院,“梨香苑”裡流金幻彩的白晝就已經喧然來臨。按規矩,我必須回後院了。

接連著又是幾日過去,孫公子仍是未歸,卻有好色之徒垂涎於暮雪的美貌,砸銀子要求媽媽放她出來接客。孫公子送予她的一些珠寶首飾,為了拖延時日,也已盡數獻給了榮媽媽,卻仍阻不住榮媽媽一顆被金錢燻黑了的心。

遠遠的就看見了一個纖長的桃紅色身影風騷的斜倚在暮雪房外的門廊上,和一個黑色布衣的男子在調情,雖然只是個背影,卻是倚葒無疑,而那男子,正是榮媽媽手下最得力的柺子打手黑子,長得本來就黑醜,還常著一身黑衣,愈發令人感覺陰冷可憎。苑裡多少的姑娘小雛都是拜他所賜墜落風塵,我也是他昔日“慧眼”所識。這兩人一向是榮媽媽跟前的人,想必榮媽媽此刻就在暮雪房內,我的心陡然揪痛。

這一等,竟就是幾個時辰過去,天將黑了,才尋著機會避開榮媽媽趕緊溜進去暮雪房裡。

暮雪的房裡沒有點燈,廊外有燈火穿透薄薄的窗紗,對映的房內景象朦朧。暮雪定定的坐在桌旁,臉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這昏暗壓抑在人心上,我竟不知該如何啟口去詢問或者安慰她:“姐姐,怎麼燈都不點呢?”

“別點!”暮雪的聲音幽幽傳來,似一縷浮蕩無依的遊魂。

我無聲的陪坐過她身邊,伸出手去,用力的握住她也同樣泛著冰冷的雙手。我們都沒有能力去解救對方,或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孤冷絕望的夜裡,互握著雙手,傳遞給對方一點溫度和力量。暮雪依然一動不動的僵坐著,不給我一點回應。我的心片刻之後就開始慌亂了起來,不知道究竟是為了她,還是透過她,可看到的將來的自己。迫活於泥澤已屬無奈,但我若髒汙了自己,豈有面目以見天上的孃親?!莫不如一死!

我的腦中轟隆一下,一死!暮雪,不,我不要她死!

“姐姐,你不要想不開啊,你還有冤仇未報,孫公子他或許只是有事給耽擱了”我急不擇言,笨拙的想哄勸她。

只是一聲幽幽的嘆息,卻蒼涼得彷彿孃親去世時那掉落一地的秋葉。

“沁兒,他不會回來了!”

“從進這個牢籠那天起,我就沒奢望過會逃脫,我只期盼,有朝一日,能求得機會,替我廖府上下慘死的13條人命伸冤雪恨。”她語氣漸有些緩慢,細弱的嬌軀像秋風中的落葉一般瑟瑟戰抖:“只要能幫我伸冤雪恨,我這一輩子哪怕做牛做馬的也願意回報他,甚至,甚至讓我一輩子都待在這牢籠裡,我也願意!他臨行前說好的,頂多不過二三十日,就會叫人遞訊息來給我,可是這都已經快兩月了,音訊全無。他不會再回來了”

餘聲哽咽,那些壓抑著的痛苦,此時都齊湧在她的心上,恨不能跳出胸腔,噴湧而出。那纖白的拳頭用力的緊拽著胸前的衣襟,彷彿每用力一分,就能多揪出一分的痛苦。

我頓然詞窮,原來,她那日不願對我啟齒的,竟是這般,什麼情投意合,什麼萬般寵愛,說到底,不過是一樁以利求色的交易。可笑可悲我竟然還曾天真昏噩的以為來這花錢的男人或許會一顆萬分稀有的真心!

翌日,就傳來了“梨香苑”雪姬姑娘要開始掛牌的訊息。掛牌日子定在了2日後的廿十六,榮媽媽說本不欲那麼快,但翻看了皇曆,二月廿十六為本月最佳的黃道吉日,滿日利開市,除此之外近期內都沒這麼好的日子了,所以就委屈暮雪提早掛牌了。我看她盡是滿口瞎話,這白白胖胖的婦人,看上去一副富貴慈善的模樣,私底下手段不知道有多少。當年她也只不過“梨香苑”一普通歌姬,沒幾分的狠心歹毒,想必她也坐不上這一苑之主的位置,而這“梨香苑”恐怕也早在淮陽河畔的這一片燈紅柳綠、鶯歌燕舞裡黯然消亡了。

心下不覺有些恨恨難平,倒真該早早消亡了這些煙花柳巷,少了世間多少悲苦女子。

暮雪掛牌的那日,的確是個極好的日子,春雨綿綿的時節裡難得的暖陽高照。我站在院子裡,聽風在身邊輕輕吹過。院子裡,一樹海棠開得似火如霞,映襯得這“梨香苑”平添了幾分春意和喜慶。可我總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冰冷冷的,冷得即使抱著暖爐,也止不住寒顫,那海棠花的幽香襲來,沁入心扉刺骨的寒冷。

晚上,前院裡燈火闌珊,絃樂聲中幾點較以往更顯得紛擾。看樣子,雖不是初夜掛牌,但前來捧場的賓客應該不少。榮媽媽此時的笑容,想必比院裡怒放的海棠更要燦爛吧。

只聽得“錚”的一聲琴鳴後,前院的嘈雜聲一下就安靜了不少,緊接著,一個清麗婉轉的聲音伴隨著悠揚靈動的琴聲飄了出來。

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

寒鴉棲復驚。

相親相見知何日,

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

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

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

何如當初莫相識。(引自李白秋風詞)

何如當初莫相識,是呵,青梅竹馬如何,紅塵情緣又怎樣,還不是鏡花水月一場,最終的人去樓空,莫不如一開始就莫相識,莫相思,就不會絆人心,傷錯付。

歌聲漸停,不知道暮雪姐姐今晚身邊躺著的會是什麼人,她心中想必是十分苦楚的,卻還要強顏歡笑著承受。這也就是我的將來罷?!當下惆悵悲憫,輾轉難寐,聽著前院隱隱約約的絲樂歌舞聲,直到清晨,這才勉強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