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開封府衙的滴水簷砸在青磚上,朱允炆端坐明鏡高懸匾下,指尖撫過尚方劍鎏金吞口。
郭桓被鐵鏈縛在堂前立柱上,溼透的囚衣暈開幾縷辰砂色,卻仍昂著脖子嗤笑:"殿下何苦做這出戏?
刑部秋決的硃筆,可還懸在應天府呢。"
"放肆!"驚堂木震得燭火搖曳,朱允炆抓起案頭萬民狀重重拍在尚方劍旁。
帛布展開時簌簌抖落細碎冰晶,十三省百姓的血指印在暴雨將至的昏暗中泛著鐵鏽腥氣。
郭桓突然暴起掙動鎖鏈,腕間鐐銬在立柱刮出刺耳聲響:"當年揚州鹽場塌了十七座灶臺,殿下可知是誰用官船運來新磚?"
他脖頸青筋突突直跳,沾著泥漿的官靴將青磚碾出暗紅痕跡,"您今日斬我頭顱,明日就有人往鳳陽皇陵送九尺白綾!"
堂外驚雷炸響,朱允炆霍然起身。
尚方劍出鞘時帶起的寒光劈開雨幕,劍鋒點在郭桓咽喉三寸處:"洪武三年黃河改道,你剋扣的三十萬石賑災糧裡——"劍尖突然轉向堂下,"摻的就是這種東西!"
四名玄甲軍士應聲抬進滲水麻袋,暗黃濁水順著粗麻紋路洇成猙獰圖騰。
當第一袋糠麩傾瀉而出時,發黴的酸腐氣裹著蛆蟲屍骸撲面而來。
有個老衙役突然跪倒在地,十指深深摳進磚縫——那團裹著泥漿的糠餅裡,分明嵌著半片孩童的乳牙。
"吃啊!"朱允炆劍尖挑起塊黴變糠餅抵在郭桓唇邊,緞面官袍下襬被濺起的泥漿染成赭色,"你當年在戶部值房嚼著胭脂米,可曾想過災民連觀音土都挖不到三尺深?"
他手腕猛地一沉,劍鋒削落郭桓半縷鬚髮,"每粒黴糠裡都淬著人血,郭侍郎倒是咽得痛快!"
驚雷在堂前石獅頭頂炸開,郭桓突然癲狂大笑。
他吐出嘴裡混著血絲的糠渣,染紅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殿下真當這明鏡高懸匾是照妖鏡?"
他扭曲的面孔幾乎貼上劍鋒,"您抬頭看看匾額背面,當年工部用金絲楠木雕的可不是這四個字......"
"報——!"
府衙大門被撞得轟然洞開,藍玉玄鐵鱗甲上凝著冰雹砸出的白痕。
他單膝跪地時,護心鏡邊緣還在往下淌著金水河的濁水:"稟殿下,齊王府長史持太祖手諭求見。"
話音未落,腰間虎頭湛金槍突然發出嗡鳴,槍尖正指向郭桓咽喉。
朱允炆收劍的手腕微不可察地顫動。
他望著藍玉鎧甲縫隙裡沾著的槐樹葉——那葉片邊緣的蟲蛀痕跡,竟與三日前馬皇后賞給他的《女誡》扉頁如出一轍。
"請齊王府的人稍候。"他轉身時官袍廣袖掃落案頭鎮紙,青銅獬豸墜地瞬間,竟滾出顆裹著金箔的丹藥。
堂外驚雷再起,照得滿地糠麩裡的蛆蟲屍骸泛起詭異磷光。
堂外雨勢驟然轉急,蟠龍旗在狂風中卷出鎏金暗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