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狂風捲著雨幕撲滅最後兩盞長明燈,卻讓御案暗格裡那半幅封地圖上的墨跡徹底暈染開來——"永鎮北疆"四字不知何時已洇透了宣紙,順著木紋滲向遼東衛所的位置。
暴雨在琉璃瓦上敲擊出金戈鐵馬之聲,朱柏玄色冕服的十二章紋在電光中忽明忽暗。
他俯身拾起染血的玉帶扣,指尖沿著燕山隘口的暗紋緩緩摩挲:"當年宋仁宗夜半忍飢,為的便是這天下蒼生能多幾個飽食安眠之夜。"
朱元璋猛然掀開《諸王封域圖》,泛黃紙頁上的遼東衛所標記被雨水洇成墨團。
老皇帝枯槁的手指突然按住朱高熾襁褓上的螭龍紋,孩童青金色瞳仁裡映出他驟然緊縮的瞳孔:"你要學趙禎?"
"兒臣要的大明..."朱柏解下腰間錯金玉帶鉤,鉤首饕餮紋在燭火下猙獰如活物,"當容得下無數個朱高熾在文華殿酣睡。"他話音未落,馬皇后腕間佛珠突然繃斷,一百零八顆菩提子滾過鎏金地磚,竟在徐妙雲腳邊排成北斗七星之形。
五更鼓聲穿透雨幕時,朱元璋的鹿皮靴已踏碎孝陵享殿的積水。
欽天監秘檔在青銅鶴燈下泛著詭譎的靛青色,洪武二十五年的星象圖裡,紫微垣東北角赫然暈染著硃砂似的暗紅——正是燕山隘口所在方位。
"熒惑守心,青龍銜尾..."老皇帝渾濁的眼珠突然映出火盆裡盤旋的黑蝶灰燼,那些燒焦的紙屑竟在空中拼湊出朱高熾青金色的眼瞳。
他抓起案頭鎮紙猛砸向銅鶴燈座,驚起享殿梁間棲息的十三隻玄鳥,羽翼撲稜聲與簷角鐵馬共振出奇異的梵音。
第一縷晨曦刺破雲層時,朱元璋突然盯著自己投在《諸王封域圖》上的影子放聲大笑。
那笑聲震得供案上的永樂青花燭臺微微顫動,燭淚沿著"永鎮北疆"的墨跡蜿蜒成血色溪流。
老皇帝猛地扯開衣襟,露出心口那道與朱標幼時抓痕重疊的舊傷。
"好個仁宗!"他抓起欽天監殘頁擲入火海,紙頁上"青瞳現,紫薇傾"六個篆字在烈焰中扭曲成掙扎的蛇形。
灰燼盤旋著貼上享殿穹頂的二十八星宿圖,恰在危月燕方位聚成漆黑漩渦。
馬皇后清晨送來參湯時,發現朱元璋正在用斷甲蘸著硃砂圈畫《山河社稷圖》。
燕山隘口的墨跡不知何時已暈染過居庸關,在宣紙上洇出朱棣金甲反光似的淡金紋路。
老皇帝突然咬破指尖,將血珠彈向圖中奉天殿的鴟吻——那血珠竟順著殿脊滾落,在"仁"字紋磚上凝成冰碴似的結晶。
寅時三刻的雨絲裹著欽天監的香灰捲進謹身殿,朱元璋蘸著硃砂的狼毫在明黃絹帛上游走如刀。
破碎的燈影裡,老皇帝腕間暴起的青筋彷彿盤踞在《山河社稷圖》上的五爪金龍,硃砂順著"永鎮北疆"四字沁入遼東衛所的褶皺,竟在燕王府方位暈開血珠似的圓斑。
"著燕王世子朱高熾..."朱元璋突然咬破舌尖,將血沫噴在麒麟補子的織金紋上,"即日起入文華殿聽講。"
鎏金銅鶴燈臺應聲爆出七朵燈花,映得他手中青玉麒麟鎖泛起幽光,鎖芯暗藏的二十八星宿圖與奉天殿穹頂的星象分毫不差。
馬皇后捧著參湯的手驀地一顫,湯匙撞在纏枝蓮紋碗沿發出清越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