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仙?”黃巢外甥林郎君聽見秦彥如此說話,不由驚得嘴巴如能塞進一個林檎。
他當然知道,秦彥說的“地仙”,不是神仙的一種,而是那種據說由人死復生化作的怪物。
朱溫冷笑道:“看來是那位‘三葬法師’過來了。”
“三藏法師?那不是國初西天取經的玄奘法師嗎?”
黃巢搖了搖頭:“不是‘地藏王菩薩’的‘藏’,是‘下葬’的‘葬’。另外,‘葬’也是這個人的姓氏。”
林言大吃一驚:“竟然還有這麼罕見的姓氏?”
黃巢神色自若道:“潁州葬刺史,另一個身份是湘西御屍門的門主。”
他絲毫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麼奇怪的事情。
江湖中人在朝廷中做官並不罕見,比如現在被義軍圍困在宋州城裡如同籠中之鳥的昭義監軍判官雷殷符,就是霹靂堂雷家出身。
此前裂碑谷一戰,王仙芝部就被雷殷符用霹靂堂的火藥箭、火藥包攻擊,很是吃了一些虧。如今雷殷符也在宋州大戰中損失慘重,遁入城內惶惶如喪家之犬,草軍一方算是討回了場子。
所謂“六扇門裡好修行”,江湖草莽中人,如果能混一個官身做,並不會被視作什麼“朝廷鷹犬”,反而相當引以為榮。
哪怕得到的只是門閥士族從手指縫裡漏下的一點殘渣碎屑。
“弟子馬上帶兵去救!”朱溫決然道。
黃巢軍所圍困的幾個城門方向,官軍也在竭力向外發動突圍進攻。孟楷不在,而段紅煙等數名將領已陷入苦戰。
很顯然,這次攻擊是悄無聲息地與城內取得聯絡後,有預謀的內外夾擊。
由於義軍如今把宋州城圍得水洩不通,很顯然,對手在義軍中也安插了人,才能越過封鎖線與城內取得聯絡。
“舅父……”林言微微有些囁嚅,但隨即鼓起勇氣:“我和朱溫營將一同前去!”
這個單薄羞澀,沒甚主見的少年,在關鍵時刻,終究是顯出了可靠的一面。
“好!”黃巢痛快擊掌:“你倆馬上輕兵馳援,我方步卒隨後就到!”
那位自稱“三葬法師”的“葬刺史”,無疑不是什麼好對付的人。
但黃巢並沒有叮囑什麼“小心行事”之類的多話。
經過慘烈的宋州決戰,黃巢早已信得過朱溫的才幹。
朱溫、林言二人跨鞍上馬,帶著騎兵出營而去。
當他們抵達的時候,所見已經是一片蕭索景象。
旌旗紛亂地折斷於地,戰壘坍圮,染著一道道尚未乾涸的碧血,木構的寨牆上烈焰蔓延,在夏風中起舞,炙熱襲人。
盛夏顯然是個非常適合火攻的時節。
王仙芝圍城時,並沒有像三國時代在夷陵被火攻的劉備那樣連營七百里,只在城門口布置了圍城工事。
但是防火措施顯然也做得不好。
譬如先秦著作《韓非子》裡邊就說建造軍營時要“慎火塗其隙”,用土灰之類的東西把木牆縫隙堵上,這樣連成整片的木料就不那麼容易燒起來。
但王仙芝軍中並沒有這樣的防備意識。
所以朱溫和林言眼中所見,這片營地已經徹底崩潰,王仙芝部計程車卒正在倉皇撤退,竭力組成陣線抵禦官軍的追擊。
朱溫感受著撲面而來的熱浪,用左手當扇子扇了扇臉上的汗珠。
即使只穿著單薄的皮甲,還是很熱啊……他心中感嘆,要是傳說中的“寒冰勁”當真存在的話,小爺我一定要去練上一練,至少能在夏天解解暑。
他忽然想起,“雪帥”齊克讓練的功法,不就能在六月變出飛霜來麼?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一直奏效呢?
朱溫又看到一群官軍騎兵正拎著長矛來回驅馳,正如秦彥所言,他們都騎著騾子。
這些似驢似馬的大個頭,看起來賣相不甚好,但步伐都很穩健。上頭的騎士趕著騾子不緊不慢地衝殺到王仙芝部義軍跟前,長矛一挑,往往就將地上的步卒連人帶盾牌一起挑上天去,像破爛的沙袋一樣重重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