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西騾軍。”朱溫嘆道:“倒未曾想到六十年前淮西鎮覆滅後,朝廷還保留著這一支傳承。”
朱溫麾下小將霍存道:“淮西兵精甲天下,朝廷再怎麼防備,又怎能輕易割捨得了?”
淮西鎮是個已經覆滅了整整六十年的藩鎮。
但它至今仍然很有名,因為淮西鎮割據抗衡朝廷也有接近六十年時間。
最囂張的時候,朝廷發兵十六道討伐淮西,依然被它打得喪旅而退。
最後憲宗皇帝中興,仍然是發兵十六道,舉天下之兵,苦戰三年,才成功將淮西削藩,其間也經歷了數次慘敗。
因此淮西雖敗,當地人仍然相當驕傲,聲稱“淮西兵精,甲於天下”!
淮西軍還有個特點,他們那地方沒什麼戰馬,騎著騾子打仗,就往往將朝廷的精騎打得大敗。
“看起來,王盟主這次敗得不大冤。”朱溫評價道。
“因為淮西精卒戰力不減當年?”林言問道。
朱溫搖頭道:“不止這個問題。咱們為什麼只考慮到焰帥的軍隊可能從北汴河順流而下?因為安史之亂後,朝廷馬政敗壞,如今不光咱們義軍缺馬,官軍也相當缺馬。”
霍存插話道:“所以咱們當然會低估敵人來的速度。”
朱溫道:“因為算漏了淮西那群騾子。潁州離淮西很近,當然可以將蟄伏了六十年的那群騾子給弄過來。”
整整六十年過去了,淮西兵肯定不是當年的淮西兵,騾子也不是當年的騾子。
都已經更迭了不知道多少代了。
但朱溫看著眼前這群進退有方,戰鬥起來從容自若的騾子騎兵,不得不承認一個問題。
“看起來,比起地仙,更難對付的是騾子。”
說話間,一個披著破爛道袍,渾身長著綠毛,散發出撲鼻腐臭味的地仙搖搖晃晃,向著朱溫猛撲過來。
朱溫於馬上寶刀猛劈,一記紅光掃過,發出一聲鈍響,削中了它的頸項,剩下半搭子皮肉連著腦袋。
那地仙頭顱垂下之後一副懵然神情,繼續往前行走,被朱溫補上一刀,徹底砍斷了脖頸,腦袋轟然墜地,身軀猶自向朱溫撲過來,但被朱溫撥馬躲過,失去頭顱的身子很快僕跌於地,再沒有了聲息。
“地仙這東西,看起來很嚇人。”朱溫戟指指向戰場上那群被稀稀拉拉的幾十個綠毛地仙嚇得到處亂竄的王仙芝部義軍:“但是畢竟笨拙了些,威脅還是不如騾子。”
“而且,人死了就是死了,大抵是不能變成地仙的。”朱溫戟指指著方才自地仙脖頸斷口噴到地面上的血跡:“我推測,御屍門世代相傳的御屍之術,是讓活人服下某種秘藥,變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嘆息一聲:“實在是沒人性極了。”
霍存蹙額沉思:“騾子是公驢和母馬生的,而黑驢蹄子據說可以對付地仙。”
他猛然擊掌,顯得恍然大悟:“老大,我明白了。難怪騾子比地仙更厲害!”
“講得很好。”朱溫顯得極是讚賞這個少年的思路:“另外,我記得你說過,想做一個騎將。”
“身為騎將,捉生是相當重要的藝業。小子,你過去,連人帶騾擒一個淮西騎兵回來,休要丟我朱溫部下的人!”
“領軍令!”
霍存一策馬,飛騎馳突而出,撲向一名淮西騾騎。
對方正持槊追殺王仙芝軍敗卒,見霍存馳馬而至,急掛槊腰間,引弓疾射,卻被霍存一個鐙裡藏身,避開利箭,一眨眼就到了近處。
那騎士只得又以長槊劈頭蓋臉向霍存刺下來。霍存卻將左手皮盾一抬,便架住了倉促發力的槊杆,座下健馬須臾迫近到騎士面前,一刀斫向騎士當胸。
騎士只能仰身躲避,卻哪裡快得過馬刀,厚實的刀背鏗地一聲拍在騎士護心鏡上,打得火星飛濺,騎士呀地一聲驚叫,失足落馬。
霍存大笑一聲,舒臂將此人從半空中捉過來,如提童稚,左手奪了韁繩,將那呆呆愣在當場的騾子也給牽住,曳回陣中。
“這與二哥同名的小子做過馬賊,馬上功夫倒是我也及不得。”朱溫對秦彥、林言等諸將誇耀道。
朱存則仍是在一邊彷彿事不關己地憨笑著。當初兄弟二人收伏銅山群寇時,霍存因斫傷了朱溫手臂,差點被髮怒的朱溫當場處決,還是自己慧眼識才,將這個有騎將天賦的少年保了下來。但這樣事情,又何必與人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