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蕪閉上眼睛靜斂心神,靈識歸為,任心中之眼細看周圍的一切。
那邊有光!她鼓足了勁朝光亮處一躍,周身的黑幕彷彿被橫刀切破,微風拂面,抬眼便是滿天星斗。
幻蕪孤身站在感靈塔前,塔身光芒濯濯,簷角的金鈴輕輕晃動,好似攪動春水的一枝嫩柳。
那夜自己出門,想必就是從這裡進入到垂鈴的記憶了,那長絕也該在附近才是。
幻蕪轉過身,果然在身後不遠處一半人高的樹叢裡找到了長絕。
長絕半蹲著不動,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一看便是心神滯留在幻境中了。其實中了幻術的人,最好是靠自己的意志走出來,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破解了幻術。
若是靠他人幫助走出幻境的,幻術會殘留在腦海中,或多或少都會影響中術之人,最嚴重的會使人分不清現實和虛幻,長期混沌恍惚。
所以像幻蕪這樣的,不得已需要使用幻術時,都只會施展一個很絢爛縹緲幻境,與現實世界產生差別,這種幻境很容易在短時間內迷惑人,但也很容易破解走出來,不會對人產生什麼影響。
但也有很厲害的幻術師,本來就靠自己的本事吃飯的,就沒那麼好心了。製造一些難辨真假的幻境,讓人對自己的幻術產生依賴,就好比有了個“鐵飯碗”,可這世上真的苦難到依賴虛幻為慰的人畢竟是少數。
除了厲害的幻術師,擅長迷惑人的精魅妖靈,也經常製造那種將人困住難以走出的幻境。製造這種幻境大多是用來自保傷人,當然也能利用幻境結咒,猶如一個法陣,可以抵擋外人進入自己的領地。
幻境可以建立在優越的地理環境上,比如有的地方天生就是囚籠之局、八卦之境,只需要一些法器就可以製造一個陷阱,一旦有人踏入那個地方就自動走入幻境中了,幻蕪很懷疑這個感靈塔內或許就是這麼個地方。
無論是靠自身靈力製造的幻境,還是這種靠法器維持的幻境,如果是用來困住敵人,那麼大多都比較兇險。這種幻境會給人制造一個跟現實世界相差無幾的世界,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曾經經歷過的畫面,讓人覺得一瞬間回到過去了,或者墜入夢境了。
在這種幻境裡一般都會見到心中最難以忘懷的場景,重現印象最深刻的事件。見到自己最想見的人,最愛的人,或者是最恨的人,重新體會到徹骨的傷痛,最珍視的愉悅,從而引起中術者的情緒在短時間內波動起伏,受到的影響越大,就在幻境裡陷得越深。
心志不堅定的人,就會在這種愛恨中迷失自己,要不就癲狂了,要不就困死在裡面。有的人難敵心魔吞噬,甚至拔劍自刎,可以說幻術本身就是件兵不刃血的傷人利器。
無論是自然形成的幻境,還是精魅靠靈力製造的幻境,大多數都能在吸收了中術者的情緒能量中強大自己的力量。幻境會擴大,靈力得以增長,以幻術為自身所長的妖靈,也會透過這種方法來增加修為。
如同傳說中的夢魔就是靠吞噬人的夢境增強力量的,就連幻蕪還是一棵幻妖草的時候,也是因為吸收薈明的夢境來生長的。
無論是仙妖鬼靈,只要存在於天地間,就需要生存下去,若無限害人,這種事也是無可厚非的。
可幻蕪不知道長絕此時受困於何種幻境,她決定再等一刻,若長絕還是不能自己走出來,那幻蕪只能冒險將他強拉出來。
高大的樹木將頭頂的夜空圍成一個圈,在明亮的月色下,繁星如同繡在幽藍絹布上的小白花,只能為明月做綴。
四下寂靜,只有幾絲樹葉搖擺相和發出的沙沙聲,在如此安謐的環境中,幻蕪卻無法得到片刻的安寧。
她直直地看著眼前的人,如果在他臉上見到任何情緒波動的痕跡,她便會毫不猶豫的出手相助。只有幻蕪自己知道她有多麼焦急緊張,手心裡一片溼滑,好似握了一簇冰凌。
她再次深刻的體會到,即便肉體只有咫尺之距,靈魂也能分割在兩個世界,這是一件多麼悲哀的事。
好在她並不是完全無能為力,最重要的是,她始終相信長絕能憑自身之力解除桎梏。
經過這次的事,幻蕪其實由衷的感到慶幸,她始終信任長絕,如同長絕也始終相信自己。倘若是自己和長絕置身在垂鈴和微塵的位置上,即便因為身份責任所限無法相守,幻蕪也相信他們能始終擁有默契,至少不會因為空淨而生出齟齬。
信任其實是連線在人與人之間最廉價也最珍貴的橋樑,它可以輕易地為人所擁有,有的人卻窮極一生也未必會真正地擁有它。它可以堅固如磐石,也可以易損好似浸了水的棉紙,一個手指頭就能輕易將它扯斷。
幻蕪覺得心裡滿滿的,磐石壓在心間,卻不會讓她苦悶。人與人之間最質樸的感情,都是承載在信任之上的,她所擁有的信任是如此珍貴,可以讓她承接住任何情感——對長絕的情感,以及對這世間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