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亂’糟糟的場面突然安靜下來。魏思萌保持著正要收劍回鞘的姿勢呆在原地,胖子彭金石咆哮到一半硬生生地收住,張大了嘴卻發不出聲音來,幾個跟班也張大了嘴看著陸羽,像是在看什麼外星人,就連原本在地上呻‘吟’的兩位此時也忘了發出聲音來。
那‘女’子微微一怔,隨後輕嘆了一聲,收起手中長劍,說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讓我最終確定想法的當然還是那次口誤,不過在那之前多多少少也猜到了。”
陸羽指的是剛才那胖子彭金石脫口而出的一個“少”字,雖然他之後立刻改口,但這個字已經足夠讓陸羽確定他的猜測。“少”字後面可以接上啥?只怕就是“少莊主”吧,那個中年男人口中足智多謀的藏劍山莊少莊主龍雲飛,原來是個‘女’的。
從魏思萌的口中,陸羽得知那個中年男人一路帶傷逃到此處,為的是把手中的劍‘交’給藏劍山莊的人。這小鎮地處偏僻,若不是有約在先,恐怕那些名‘門’正派並不會來到這裡。所以陸羽當時就有了個猜測,那個“藏劍山莊”多半也是收到了英雄帖,要來到這裡赴七劍之約。
所以當晚陸羽走入客棧的時候,他首先觀察的是各人的兵刃。孿生兄弟用的是劍,然而從他們的氣場來看完全不像是名‘門’正派的人,說是足智多謀也沒有那個感覺,先放到一邊。蠻族人那邊的可能‘性’是最小的,即使這幫人想要偽裝身份,也沒有必要找上蠻族這種從身形到外貌再到口音體味都和漢人相差甚遠的團體,簡直是自己找罪受。再去掉一個天野,和看起來像是黑店的老闆那幾位,剩下的就是枯瘦老人和大胖子這桌了。
枯瘦老人當時的桌邊倚著一根柺杖,陸羽注意到,他雖然自斟自飲,左手卻始終微微蜷起,保持在一伸手即可以拿到柺杖的範圍內,可以想見那個柺杖多半就是他的武器,從它的尺寸看,當中說不定可以藏入一柄細劍。陸羽當晚最懷疑的其實是他,雖說“少莊主”應該是個年輕人,但是年輕人扮作老人並非難事,而且這種易容後孤身進入險境的作風,也配得上那個“足智多謀”的評價。
但另一個讓陸羽生疑的則是昨晚那胖子放在桌子上的那柄顯眼的金柄環刀。在客棧大堂那種詭異的氛圍裡,只有他大刺刺地把武器扔到桌子上面,像是巴不得告訴全世界他使的是刀,而當時背後的兩個跟班也是赤手空拳,並沒有顯‘露’出身上的兵器。陸羽第一反應就是他們在掩飾著什麼,默默地把這幫人記入了懷疑物件之中。而之後胖子向‘女’子彙報的那一幕也被他看到了,更是增添了幾分疑心。
而到了今天,他更加確信了。在剛才這麼焦灼的戰鬥之中,彭金石卻始終沒有打算過用刀,而是靠他的一雙‘肉’掌與對手作戰,從他的功夫路數來看,他多半本來就是練的空手一派。而幾個跟班一遇到真正的硬仗則不得不使出了劍術,從他們整齊劃一,配合默契的表現來看,應該是師出同‘門’的弟子。
按照一般武俠的慣例,“藏劍山莊”這名字中既然有劍,多半走的就是劍術這一路,並且以此名揚江湖。也只有這樣的一個‘門’派,才會在不想暴‘露’身份的情況下隱藏起自己得意的武器,並且讓一個專‘精’掌法的高手時時以環刀示人,想把人的思考‘誘’導向另外的方向去。陸羽的懷疑一直持續到了剛才,然後被彭金石的一個說漏嘴徹底證實了。
只是他還有一點不解,按理說這‘女’子剛才的身手放在這個世界觀下應該算是一流高手的水準。那侏儒帶著一幫手下可以一路追殺中年男子到這裡,但是換做是遇到眼前這個‘女’子的話估計只有被瞬間秒殺的份,但即使如此,那男子也只是說她“足智多謀”,卻絕口不提她的武功,這當中似乎有些古怪。
他正在想著,那‘女’子悠悠開口了。
“對,你猜的沒錯,我是藏劍山莊這一代的家主,龍芸菲。”‘女’子說道,“芸芸眾生的芸,梅‘豔’芳菲的菲。”
她端然而立,眼中有‘精’光內斂,渾身上下散發出凜然不可侵犯的氣息,眼前這副模樣,哪裡還能找到一絲昨晚那個‘浪’笑著的風塵‘女’子的味道。
“你真是……好演技。”
魏思萌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這麼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既然本人已經承認,而陸羽也從另一方面證實了這一點,那麼這個‘女’子應該就是他要找的藏劍山莊少莊主了。魏思萌乾脆利落地把劍往前一遞:“喏,給你。”
龍芸菲雖是表面平靜地接過,心裡卻難免有些許詫異,即使聰慧如她,也忍不住煞風景地問多一句:“你真的……就這麼拿給我?”
魏思萌聳聳肩:“那漢子臨終前就這個願望,我要再敢有半點違背就真不是人了。”
胖子彭金石此時臉上也是一陣青一陣白的,相當地不好看。他是藏劍山莊麾下一個鏢局的老闆,與那漢子本是至‘交’好友,聽聞好友被追殺的傳聞後一路追趕至此,直到快進入小鎮前才與龍芸菲一行人會合,並擬定了這場假扮暴發戶的戲碼。昨晚他等了一晚上好友都沒有出現,凌晨時分上山尋人,卻只發現了一具被草草掩埋的屍體。從屍體身上的傷口看,好友先是被小人偷襲致重傷,之後又經過了連番血戰,最後才終於不敵身亡。
悲憤的心情一直延續到了剛才,遮蔽了他原本靈敏的判斷力。當看見魏思萌手上拿著“殘劍開山”時,他沒有多想,直接就認定眼前這兩人就是殺人奪劍的兇手,而把龍芸菲原本‘交’代的“展示實力再行談判”八字方針徹底拋諸腦後。但這也不能怪他,即使是龍芸菲本人,在看見殘劍現身的那一刻也對眼前二人產生了懷疑,直到她注意到兩人處處留手時才想到其他的可能。
若不是魏思萌每次出手都留有餘地,恐怕現在就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而此時在這裡,就有一個人原本萬分期待著這樣的局面。
“唉……可惜可惜。”
一聲蒼老的嘆息在距他們不遠處響起。眾人駭然回頭,卻不見半個人影。嘆息聲又在另一邊響起,隨後是前方,後方,一時間,四面八方無不是這一個沙啞到讓人生厭的聲音,如同一面不斷收窄的屏障,將眾人包圍起來。
陸羽和龍芸菲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從這一眼中得知了對方的想法。來人既然有這樣的隱蔽能力,卻不施以突襲,而是從容地以一聲嘆氣來打招呼,這說明這人對眼前的局面很有把握,看來並不好對付。
在突然出現的威脅面前,化敵為友,往往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魏思萌渾身的寒‘毛’突然直立,他猛地轉過頭,目光鎖定了一個黑‘色’的身影。那人像是感覺到他的目光,腳步一頓,殺意突然從他身上止不住地瀰漫開來。其他人比起魏思萌都是慢了一拍,直到現在才轉過頭來,然而當他們看清眼前人的位置時,心中都是一顫。
一個渾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老人,正站在離他們幾米開外的地方。雖然他的手中還拄著柺杖,然而從他剛才那些嘆息中展現的超速度來看,這老人可遠遠不是要靠柺杖走路的人。
陸羽心中暗自疑‘惑’。自己這幫人竟在不知不覺之中被人侵入到如此之近的地方,實在是不可思議。雖說剛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對方身上,但是以龍芸菲這等高手的感應能力,以及魏思萌素來靈敏的第六感,竟然都無法察覺到有人接近。
他還在想著,只見老人咧嘴一笑。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問題想問。”老人說道,“不過,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