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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千里尋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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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地窩子,就是在地裡挖出一個深一米五、寬兩米、長三米的洞穴,上面用圓木頭搭著屋頂,鋪上草蓆子,糊上厚厚的一層黃泥巴,簡陋實用。

收拾完地窩子,妯娌姑嫂都有點尿急,相約著來到一處茂密的雜草叢裡解手。

不遠處傳來汪凌的咒罵聲,“張西林,囊斯給(他媽的),你他媽害臊不?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沒見過女人撒尿呀?!”

正呈匍匐狀爬在草叢裡雙手扒開面前的一堆草,眯眼偷看吉月娥妯娌撒尿的張西林,站起身來,乾笑著反駁道:“汪矬子,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偷看女人撒尿了?我在撿柴火呢。你別比曾啥(你別多事啥)。”

張西林說完,轉身倉皇而逃,汪凌看著他慌里慌張逃走時差點被腳下的石頭絆倒的背影,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不正經的雜碎,真他媽給廣仁公社的人丟臉。”

夜色深沉,田老太太跟兒媳們相擁著躺在地窩子低聲說著話,女兒田坤蓉給母親輕輕揉捏著她痠疼的小裹腳,大家商量著今後的日子該咋辦。

躺在最邊上的吉月娥藉著地窩子洞口灑下的月光給女兒田葉抓蝨子,脫得精光的田葉鑽到媽媽懷裡半眯著眼睛似睡非睡。

吉月娥找到藏在衣領、腋窩上的衣服接縫處的蝨子,用指甲蓋擠破,聽到“啪啪”的響聲。

見田葉褲子的腰部有不少蟣子,吉月娥用牙齒咬著密密麻麻的白色蟣子。

看著小兒媳忙碌的樣子,田老太太揚聲問道:“月娥,你知道不,你家這遠親王衡在廣仁公社有沒關係近點的朋友?”

見小兒媳茫然得搖搖頭,老太太輕嘆一口氣。

躺在婆婆身邊的張花望著低矮的地窩子埋怨道:“早知道睡在坑穴裡,還不如在家鄉餓死呢。再咋說,咱田家還有兩大間青瓦的像樣的屋子。這鳥都不拉屎的地兒,哪有三弟媳說的那麼好?”

見三嫂子吉月娥委屈得低下頭默默得擦著眼淚,田坤蓉不耐煩道:“二嫂,都到了這地步了,啥也別說了,你就不能跟大嫂學學?”

田坤蓉身旁的趙杏緊緊摟著一歲多的兒子田楊,一聲不吭,但美麗的眸子露著驚懼的光望著不大的洞口。

張花一聽小姑子不善的語調,她沒再吭氣,嘴巴撇撇,摟著女兒轉個身進入夢鄉。

背井離鄉、千里迢迢從祖國中部地區來到最西北邊陲,沿途20多天,這群田家娘子軍是人困馬乏,在地窩子睡了個踏實覺。

在睡夢中的女人們突然感覺頭頂上傳來一陣陣的踩踏聲,力量不大,但動靜很大,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孩童稚嫩的童音,“盲流,盲流,踩死你,盲流。”

被張西林家張大小子的鼓譟聲吵醒的汪凌和地窩子的女人們分別從土坯屋和地窩子出來。

望著這個討人嫌的張家大小子嘎球球,汪凌環顧四周順手找了個木棍嚇唬道:“嘎球球,你把我家地窩子踩踏了,讓你大(爸)給我賠。”

張家長子嘎球球朝汪凌吐吐舌頭,髒兮兮的小手放在鼻子前做個鬼臉,跟兔子般跑走了。

望著一臉潸然神色的女人們,汪凌指指遠去的孩童,“這孩子家裡大人沒管教好,上樑不正下樑歪。不過,哎,算了不說了,我們也不好說啥,大家也只能忍忍了。”

田老太太沒心思吃早飯,朝女兒田坤榮招招手,娘倆走到院子裡正燒火的汪凌身邊,田老太太問道:“大兄弟,我這來的路上,看見到處光禿禿的,沒一點水,這廣仁公社的草長得挺旺的,咋,這裡有河嗎?”

汪凌起身指著西南邊的水草旺盛的地方,“大嫂,你去那兒溜達下,就知道了。”

在女兒的陪同下,田老太太來到西南的小山坡上,只見山坡下水草豐茂,山坡上的砂石地乾旱無水,長著不少扎人的荊棘和不知名帶刺的闊葉植物(刺牙子)。

她手搭涼棚眯著眼環顧四周,這是個不大的村莊,周圍零零落落的土坯房,看上去很隨意,不像家鄉動土蓋屋那樣講究,看風水、看房屋坐落的方向。

這裡的房屋大多是隨性而建,咋樣方便咋樣來,跟西域的天氣一樣粗獷、簡陋、率性,那樣直來直去。

心中有了底,田老太太回到地窩子,接過吉月娥遞過來的窩窩頭,小口小口啃著,斯文秀氣。

透過地窩子的洞口仰望著湛藍的天空,田老太太自言自語的嘟囔道:“不知我仨兒在東北修鐵路,現在咋樣。”

田老太太眉頭緊蹙,神情疲憊,耷拉下腦袋,牽出兩條漫長的法令紋,與年紀不匹配的衰老痕跡。

她的心,此刻正在上演著對過往的回憶、對未來不確定的恐懼,還有對陌生之地的周圍人帶來的壓力的焦灼。

這時,聽到地面上傳來生產小隊長別克波拉提憤怒的訓斥聲:“張西林,你臉要嘛不要?!賊娃子一樣,偷看啥呢?囊斯給(他媽的)”

這張西林自從裹著小腳的田老太太一家住在汪凌家的地窩子裡,他就像個幽靈般在周圍晃盪……

23歲的田坤禾一個人躺在地溝,他終於從昏迷中醒來,黃土讓額上的傷口結了塊,他茫然得看著這片黃茫茫的天地,吃力得將散落在黃土的包裹捆綁在身上,開始在黃土地上掙扎和蠕動。

暮色,風沙漸起,強勁的風,讓飛舞的黃塵成了有形之物,神色有些恍惚的田坤禾在這空虛荒涼的蠻荒世界開始慢慢得失去意識,被黃土吹得只剩下一條細縫的雙眼在拼命的睜開。

狂風中,黃塵裡,空氣中瀰漫的土腥味讓他感覺到自己還活著,蹣跚的他如同一隻在無水的泥潭中GONG動掙扎前行的蝦米,腦海裡全是老母親慈愛的面孔,妻子嬌美的五官,還有近兩年未見的女兒田葉是否長高了。

在東北修鐵路的田坤禾因年輕力壯,肯吃苦,不惜力,掙得工分比兩個哥哥和妹夫都要多,想著瘦小的妻子帶著田家的女人們千里投親,實在不放心,跟負責他們的領導央求幾次,領導終於鬆口讓他去尋找親人。

沒想到半路遇到了半路打劫的劫匪,身上值錢的東西被搶走,還捱了頓打。

暮色淡入夜色,靠著意志朝前爬行,朝西方爬行,那是妻子投親的方向。

又累又餓又渴、渾身是傷的田坤禾蝸牛般的爬行速度,都趕不上被狂風吹走的宛如球狀滾過去的車前草,連根被風吹起的車前草一團團超過這位年輕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