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凝香的百合,一座清風徐徐的青山,緊緊相鄰的兩座黑色大理石墓碑,陽光鍍在笑容慈愛的黑白照片上,溫柔著此時此刻的靜謐時光。
永遠沉睡在這裡的一對夫婦,是賀東風的父母,八年前,一場車禍奪走了賀氏夫婦的性命,一時間,賀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與混亂,正因為如此,一向熱愛自由的賀慕雯才回到賀家掌權。
賀東弋生性開朗外向,當時在名畫收藏界已經小有名氣,加上他為人不羈不喜束縛,對賀家的產業不聞不問,至於賀東風,內向正直又冷漠古板,根本談不了生意。
唯一對賀家產業感興趣的人,只有賀南羽,可歸根結底,她身體裡流的不是賀家的血,她是東風父母從福利院抱養的小孩。
當時東風的父母已經為要三胎準備很久,可是三四年過去,遲遲沒懷孕,在醫院檢查也沒看出什麼大問題,東風媽媽以為自己再也生不了,就從福利院領養一個女孩,這個女孩就是4歲的賀南羽,她比東風大一歲,從此以後成為他的姐姐。
“明天是我父母的生日。”東風一身純白休閒裝,垂首站在碑前,依依不捨的看著母親的雙眼,好像他才剛剛失去他們一般。
元寶不鬧也不吵,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抿了抿唇,問,“他們是一天生日?”
“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
如此心酸的機緣浪漫,元寶緩緩抬起手臂輕輕挽住賀東風,“誰也不比誰多留下一天。”
“我父親是個很古板古怪的人,他吃一道菜可以每天重複著吃,吃一輩子,如果不是我母親讓他去嘗試其他,他的筷子絕不會伸向陌生菜品裡,衣服也反反覆覆的穿那幾件,每天早上醒來,母親都會幫他準備好要穿的衣服,無論美醜,只要是母親準備的,他都會穿在身上,有一次,我母親沒注意自己給他拿的襪子是一隻黑色一隻藍色,他就那樣穿著去上班了。”
這是元寶第一次聽他說這麼多話,這字字句句,卻沒有半個能讓她歡心起來,她不知道怎麼才能給他安慰,她的父親也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她理解那種對至親想念的痛苦,那是無人可以排解的,因為逝去的那人,無可替代。
“爸爸一定很愛媽媽,有愛才有依賴,以後你也會依賴我。”她說。
賀東風微微偏頭看向元寶,雖然談不上心動,但也沒當初那份反感,“我為什麼要依賴你?”
“因為,你一定會愛上我。”“你怎麼知道一定會?”
元寶笑眯眯的指了指墓碑,“因為我的公公婆婆喜歡我,你是一個很有孝心的人,他們喜歡我,你也會喜歡我,喜歡得久了深了,就是愛了。”
賀東風嘴角勾起一抹很淺的微笑,接著問,“你怎麼知道他們喜歡你?”
元寶被他幾不可察的笑容驚豔到了,毫無防備地開始心跳加速,她越是告訴自己要有出息,不能因為美男子給她一個笑臉就找不到北,就越是沒出息的從額頭一直紅到胸口,“因為他們在看我笑。”“雖然這個解釋有些牽強,但,也不算錯。”
他們在這裡消磨了小半天的時光,臨走時,元寶抓住他的手問,“你為什麼不和他們聊聊天?”
“我從來不和他們聊天,現在也不必。”“他們會認為你不愛他們嗎?”她將五指擠進他的手心,與他十指交扣,東風並沒有拒絕。
“當然不會,我們從不懷疑彼此的愛。”
“愛就要大聲表達出來,對方才會清楚的知道。”
他先元寶一步邁下石階,回過頭來冷冷清清的掃了她一眼,“愛不是用來聽的,難道啞巴和聾子都不可以愛和被愛了嗎?”
“他們可以看得到。”
“又聾又啞又失明呢?”
上山的路很長,下山的路也很長,兩個人不斷的為自己的觀點辯證,最後,終以東風不想再說下去而沉默下來。
十指交扣的走到停車場,元寶仍是不想鬆開,賀東風不動聲色的甩了甩,“我要開車。”
元寶這才戀戀不捨的放手,等上了車,她又不肯配合系安全帶,東風提醒她兩次,她全當耳邊風。
最後,他無奈的將才開出沒多遠的汽車停靠在路邊,親自俯身來幫她拉安全帶,就在此刻,元寶飛快的對準他的耳朵親了一下。
東風從未有過如此體驗,他沒料到自己的耳朵是如此敏感,被元寶這一親,身體不禁打了個冷顫。
他細微的敏感反應全數落在元寶眼裡,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以後親我要提前通知,我同意才可以。”
“你會同意嗎?”
他還保持著半個身體籠罩在她身前的姿態,很認真的思考片刻,“通常情況下不會。”
“……”
***
關於和元寶的關係,賀東風從墓園回來的路上思考了許久。賀家有嚴格家規,也不曉得流傳了幾輩子,賀家子女一生只能成婚一次,只可喪偶不得離婚,萬一真倒黴到青年或者中年喪偶,那也只能孤獨終老。
他的人生只有兩種選擇,一是跟元寶一起生活,二是把元寶弄死,自己生活。
顯然第二種,他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