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晉升有學術和行政兩條路。
走學術道路,從二級職稱起步,一級,高階,正高,特級。特級是省級榮譽,不是職稱,同一層次還有領軍人才、教育名家、教學名師等,再往上就是全國先進工作者、全國勞動模範。
走行政道路,從幹事或團委做起,副主任,主任,副校長,校長或書記。到正校級差不多就到頭了,再上一個臺階,就要調入市教育局,進入處長、副局長、局長的序列。行政管理講資歷,沒有機遇的話,一個崗位做上幾年甚至十幾年,也是常有的事。
有人規劃得好,每一步都踩在點上,一路走得很順當,有人渾渾噩噩,錯過了關鍵的幾步,或者耽擱了幾年,從此駐足不前。這是各人的緣法,心態要好,怨天尤人適得其反。
李驤參加工作只有六七年,評上一級職稱不久,就從普通教師跨入中層幹部的行列,也算是抓住了機會。他本人有上進心,又有錢書記支援,這次調入大有巷校區擔任教務處副主任,可以說上了一個關鍵的臺階。
李驤是錢書記的學生,平時過從甚密,自然知道很多內幕訊息。鄒校長兼教務處主任只是權宜之計,鄭一楷太年輕,顧橫川沒有編制,他作為排名在前的副主任,扶正的機會很大。即使沒有錢書記的暗示,李驤也想更進一步,在他看來,行政管理出成績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有人幫襯,這種幫襯不僅指上面有人,部門內外也不可或缺。
大家一起走,才能走得遠。對外,他要與辦公室、學生處、總務處幾位主任處好關係,對內,他希望收服鄭一楷和顧橫川,至少不能扯後腿。
世易時移,禮賢下士倒頭納拜的情節不會再出現,李驤也不覺得自己有這份王氣,不過軟硬兼施拿捏人的手段,他還是懂一些,只是第一次用在顧橫川身上,就碰了個不硬不軟的釘子,讓他覺得有點不自在。
他心中敲響了警鐘,安分守己做好分管工作,同時冷眼旁觀,漸漸琢磨出一些門道。大有巷校區跟泗水中學本部不同,外教自由散漫慣了,單純而固執,很難溝通,幾個小年輕在國外留學讀書,不夠成熟,遇事每每掛在臉上,口無遮攔,藏不住話,跟他們這些土生土長幹部不同。李驤覺得自己跟他們不是一路人,反倒是辦公室趙主任、總務處胡主任,處事老派,讓他覺得熟悉而親切。
至於顧橫川,一個沒編制的合同工,他不明白有什麼可驕傲的。
時間長了李驤才發覺,他最值得驕傲的是有個出挑的女朋友,學生處副主任宋立夏。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宋立夏長得好,打扮也用心,妝容大方得體,賞心悅目,很難得。李驤欣賞她。
泗水中學有的女老師也化妝,臉上抹粉,脖子有色差,眉毛不對稱,唇線沒勾好,口紅掉色,夏天容易出汗,又不記得補妝,還不如素面朝天。時代不同了,女教師化個淡妝無可厚非,但化妝是門技術,在自己臉上練好之前,最好不要頂著半成品出門,這是李驤私下裡的意見。
新人的到來就像池塘裡多了幾條鯰魚,大有巷校區被攪動起來,各項工作齊頭並進,像打仗一樣。
有人忙,就有人閒,顧橫川反倒空了下來。
每天到校,第一件事是燒水泡茶,他不用開水間的“千滾水”,自己用電水壺燒水。水燒開要等一會,顧橫川會把當天的工作列個清單,畫一張重要緊急四象限圖,做到心裡有數。
泡好茶,慢慢喝上一兩開,顧橫川進入工作狀態,有條不紊處理各項事務。他頭腦清楚,動手前先想明白,注意統籌和套檔。“套檔”是泗水城的方言,指做一件事等待的空當,順便做另一件事,比如一體機在印試卷,抽空可以清點教材,兩不耽誤。
鄭一楷對考務、學籍、檔案一竅不懂,也沒有時間精力慢慢學,他不恥下問,向顧橫川請教,請教了幾次,乾脆拜託他一手操辦。這些都是熟能生巧的活,顧橫川沒有推諉,順手就幫他做掉了。不過他很注意分寸,做歸做,他只是做事的手,主意還是要鄭一楷拿。
兩人合作愉快,鄭一楷對顧橫川刮目相看,之前的一點小芥蒂隨之煙消雲散。他已經處了女朋友,不再對小宋念念不忘。
李驤對此有些看法,他覺得學籍和檔案關係重大,不該讓顧橫川插手,但名義上鄭一楷也是教務處副主任,輪不到他指手畫腳,只能把話留在肚子裡。如果鄭一楷能出點錯,就能證明他的看法是對的,但顧橫川經手的事,又怎麼會出錯?
李驤把自己分管的工作把得很緊,然而“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壓斷脊”,招生工作比他想象的要複雜,鄒校長雖然說起顧橫川是熟手,李驤卻不願放權,事必親躬,結果苦了自己。
小鄭看出幾分端倪,跟小宋提了一嘴,小宋私下裡跟顧橫川說,李主任似乎有些不信任他。顧橫川毫不介意,實惠是自己的,他樂得清閒,做完手頭的活,照常喝茶讀書,中午約小宋一起吃個飯。
學生在校期間,學生處不能斷人,羅伊很照顧小宋,只安排她早晚值班,空出午休時間跟顧橫川約會。小宋也沒有矯情,大大方方接受了他的好意,工作上盡心盡力,事事想在前面,幫羅伊協調好方方面面的關係。
彼此理念習慣不同,磕磕碰碰在所難免,有小宋在,羅伊輕鬆很多,至少避免了不必要的內耗。
對顧橫川和小宋而言,工作生活都沒有太大改變,然而平靜之下暗流湧動,很多事情也不以鄒校長的意志為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