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的更歡,笑意達到了眼底。
“我說,前朝餘孽昨日被絞殺,頭顱就掛在城樓上,你說好巧不巧,離你這裡也不遠,一個時辰就到了。”
我的腦海裡空白一片,手顫抖著,甚至連身子也在顫抖。
我看向紅袖,她一言不發,似乎是意料之內卻又免不了一番震驚。
“不可能的……不可能……他說過……”
“他說過?”素蓉打斷我的話語,“他曾經說過跟你放下一切,一同歸隱,他做到了嗎?他說的哪一件事真正做到了?真可憐啊,你卻還要十月懷胎生下他的孩子,你在他的眼裡就是一個笑話!”
我感覺全身的力量都被抽離,一個不穩就要倒下,她拽住我,語氣更加咄咄逼人。“天獄是他在掌管,皇上早就不理朝政了,那究竟是誰下令殺了你正當年少的好弟弟呢?是誰把頭顱掛在城牆上,供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你的好姐妹藍芷,你的二長老,都是他親手殺的……”
我用力推開她,“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去看看,我要去看看……”
嘴裡反覆唸叨著這一句,奪過小廝手中的柴刀砍斷馬車上的套繩,拼盡力氣駕馬飛奔。
我的血液幾乎凝結,我怕素蓉說的是真的,但我更怕自己自欺欺人連看的勇氣都沒有。
山間道路陡峭,幾番從馬背上摔落,又爬上去。
雨絲化為雪點,簌簌落在衣領裡。
我不知道自己騎了多久,只覺得離城樓越來越近,就越來越害怕。
血洗暗夜閣的場景歷歷在目,我用盡了一切辦法,我唯一的親人,我也保不住嗎?
城樓越來越近,我的視線一片模糊。
唯有天地間白茫茫的大雪填滿了瞳孔。
握著韁繩的手指被凍得通紅髮麻,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怕,一直在發抖。
一個時辰的路,我卻覺得彷彿過了這一生。
飛雪越來越多,黏在睫毛上,好像壓著重重的一層,沒辦法睜開眼睛。
空蕩的城門大街沒有一個人,落雪蓋住了行人曾經走過的足跡。
最蒼茫刺目的,是城樓上幾乎結冰的頭顱。
沾染著沒能落下來的血液,他的眉毛,嘴巴,都泛著青紫。
不,我不認識他。
他不是我的昕黎,昕黎他跟著蘇衍清離開了,對,他們一起離開了。
一定是我記錯了,或者聽錯了,也許是我看錯了。世間相似的人那麼多,一定是哪個犯了重事的囚徒罷了……
一步一步走近,我站在七層之高的城樓底下,抬頭能看到他結了冰的髮絲,毫無生氣,像個殘敗的雕刻品。
我不相信這是昕黎,我要證明給所有人,他不是我的昕黎。
翻過城樓第一層圍欄,匍匐身子鑽過年久失修的牆洞,嘴巴啃了幾口泥水,混合了從心肺中不斷翻湧的血絲,腥澀得令人作嘔。
臺階也結了冰,每邁出一步就會打滑。七層樓,我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
我沒有哭,沒有仔仔細細辨認過他的臉,我就不能掉眼淚!
爬到了第七層,綁著頭顱的吊繩就在面前,系的是死結,幾乎解不開。
但是我離的已經夠近了,我可以看到……看到他後頸皮上寒劍刺青……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這個刺青,是重紫在昕黎十歲時親手刺上的。因他練劍時不慎跌倒將後頸磨出好大一塊傷疤,他那麼小,卻不哭不鬧,讓重紫將這把劍紋在那裡,他說,這樣他就能時刻提醒自己,無論練的多苦多難,都要堅持,因為他要做暗夜閣的最鋒利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