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彷彿骨髓裡都結著寒冰。
伊斯從來都不怕冷。小時候,哪怕是在潑水成冰的嚴冬,他也能赤著腳,穿著單薄的睡衣在走廊上跑來跑去。只要在家,斯科特總是會抓住他,堅持不懈地給他裹上厚厚的衣服,厚到他簡直能像個球一樣直接在走廊上滾。
他曾經因為不適而哭鬧,把穿好的衣服一層一層地扯下來,而斯科特只是嘆著氣,再一層一層地給他套上去,有時候他也會失去耐心,只是板著臉瞪著他,直到他抽泣著自己把衣服亂七八糟地裹回去,再撲進哥哥的懷裡尋求諒解和安慰。
現在想起來,斯科特從未解釋過“為什麼”。就像他從未解釋過伊斯的母親到底是誰,為什麼他擁有夜視的能力,為什麼他身上的傷口總是好得特別快。而城堡裡的人們和哥哥的朋友們也總是熟視無睹,彷彿一切正常。只有艾倫·卡沃偶爾會告訴他,有些事永遠不能讓陌生人知道,因為“人們會害怕跟自己不一樣的人”。
但他也從未解釋伊斯為什麼會跟其他人不一樣。
伊斯曾經問過“為什麼”,各種各樣的為什麼,如果斯科特露出為難的表情,他就絕對不會再問第二次。
現在他想問“為什麼”,他想知道隱藏在所有那些“不一樣”的背後的真相,卻沒有人可以回答。
他縮在房間的一角,把自己蜷得儘可能的小。被火燒過又被撕扯過的衣服破爛地掛在身上,乾枯的血跡變成暗紅色的硬塊,但他渾身已經沒有一點傷口。
沒有傷口,沒有鱗片,沒有尖銳如匕首的指爪。伊斯真的希望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希望有人能開啟那扇緊閉的鐵門讓他回家。但那扇門從他醒來之後就再也沒有開啟過。
他不知道這是哪裡,但他知道門外一直都有人。腳步聲來了又去,有人曾在外面激烈地爭執,他聽見每一個字,卻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人們開啟門上小小的窗戶看進來的時候,會有昏黃的火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想躲開那些彷彿是在看一隻令人恐懼和噁心的野獸的目光,但這個房間太小,他根本無處可逃。
從視窗送進的食物他碰也不想碰,就任由它們落在地上。房間的角落裡有個水槽,他不知道水是從哪裡引來又流向哪裡,但那若有若無的流水聲有時會讓他煩躁得幾乎要發瘋。
有時候他會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克利瑟斯城堡塔樓裡那個小小的房間,被斯科特,被整個世界所遺棄,無論如何呼喊,也沒有人能聽到。
他昏昏沉沉地睡去又醒來,越來越無法壓抑的焦躁和憤怒在他的腦海中衝撞,像是有千百匹野馬瘋狂地來回奔跑。他模糊地記得自己似乎曾經狂亂地咆哮著用力捶打那扇沉重的鐵門,銳利的指尖劃過金屬時的聲音刺耳得令人瘋狂。那或許是夢,或許是真的,他已經分不清了。
當埃德的聲音從那扇比他的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視窗傳進來的時候,他是真的以為自己在做夢。
“伊斯!伊斯!”夢裡的那個聲音不屈不撓地叫著,讓他莫名地惱怒起來。
他抬起頭,小小的一點火光照在了他的臉上。
“伊斯!”那個聲音變得更大也更清晰。
伊斯跳起來衝了過去,這個房間似乎半沉在地下,窗子太高,他即使踮起腳也看不見窗外。
一隻手伸了進來,胡亂地摸索著。
“伊斯!你在那兒嗎!”埃德在外面焦急地叫著。
伊斯伸手抓住朋友的手,淚水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我以為你死了。”他的聲音斷斷續續。
窗外安靜了一小會兒。
“你哭了嘛?伊斯,別哭,我還活得好好的呢!雖然莫名其妙被雷劈……不過已經完全、完全沒事啦!你受傷了嗎?”
“沒有……這裡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