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會答應?”瓦拉瞪著筆直地站在她面前的兒子,滿臉的不可思議,“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荒謬的主意?”
“從冰龍落在克利瑟斯堡的時候?”埃德說,“或許更早,在那些聖騎士把我的朋友關在神殿下的監牢裡的時候。”
他揹著雙手,直挺挺地站著。需要的時候,他也可以收起所有嬉笑,嚴肅又認真。
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認真過。
“我知道他曾是你的朋友,埃德,但那是一條龍!你親眼見到過它的力量,它輕而易舉就把克利瑟斯變成了一堆廢墟!”
“但他沒有傷害我,他還認得我,我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來!”埃德分辯,“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
“它不是‘變’成了那樣,那才是它真實的樣子,埃德,我的孩子啊,沒有什麼能‘變’成一條龍!”瓦拉挫敗地向後躺,讓椅背支撐她的重量。
“但他像個人類一樣生活了十幾年,從來不知道自己是一條龍!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抹消那個存在了十幾年的靈魂——”
“那麼你想怎麼做,告訴一條龍‘因為我更喜歡你人類的樣子,所以麻煩你變成人跟我一起回家?’”那樣的天真讓瓦拉哭笑不得。
“不,我只想讓他知道,他對很多人來說並不只是一條龍,”埃德很想像小時候那樣垂下頭去看自己的腳尖,但他堅持著,直視母親的雙眼。
“我想告訴他,就算他是一條龍,也還是我的朋友。我不管他是不是被認定為邪惡的化身,他救了我的命。他從未有意傷害任何人,他不該這樣被逼著離開自己的家,孤零零地一個人在外遊蕩,被人懼怕,被人追趕和傷害,以為自己被所有人欺騙和背叛……如果沒有人找到他,告訴他這些,總有一天他的心裡除了仇恨和怒火再也不會有別的剩下,他會真的,完完全全地變成一個邪惡的生物,然後總有一天,他會死在人們手中,而那些人會被稱為屠龍的英雄,在整個大陸上受人敬仰。沒人會在意那條龍也曾經有一顆人類的心,有愛他的父親和姐姐,有朋友……還曾經有一個保護著他,讓他遠離所有傷害的哥哥。”埃德想起夢中所見到的,屬於城堡的記憶,那個用力跳到哥哥背上的男孩,眼中充滿信任。
他從未見過斯科特……他不能確定那個失蹤的聖騎士知道他養大的其實是條龍後到底會怎麼做,老實說他如今對“聖騎士”沒有任何好感,但他希望提到斯科特能更容易打動他的母親。
瓦拉沉默著,想起那個只見過幾次面的男孩,淺藍色的眼睛像寶石一樣純淨通透。她早該認出他是誰的,他跟斯科特有如此相似的雙眼。
“你出生的那一晚,”長久的靜默之後,她緩緩開口,“斯科特受了傷,剛剛被他的朋友們送回城堡。我……或許是有點害怕,我早產了。但斯科特,他已經讓城堡裡的人做好了一切準備。我順利生下了你,第二天早上,當乳孃抱著你進來的時,她的懷裡有兩個孩子。”
她嘆息著向兒子伸出雙手:“每個人都在說那是斯科特的私生子,可我並不在乎,他就像你一樣可愛。有好幾天你們就睡在一張小床上,因為斯科特顯然沒有預料到他的‘私生子’的出現。有時候你們一起哭個不停,有時候就躺在那裡,對著彼此哼哼,像是在說什麼大人們聽不懂的話。”
埃德彎下腰,把頭埋在瓦拉的肩上,有點意外的驚喜,也有點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說起這些。
“我猜那就是你常說的,‘命運的安排’。”瓦拉輕聲說,“也許一切註定如此。”
埃德抬起頭,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你答應了?”他試探著問,深藍雙眼中的欣喜如火花般閃動。
“我猜就算我不答應你也會留下一封信偷偷溜掉,是不是?”瓦拉用自己的額頭抵上兒子的,“你會至少給我留一封信的吧?”
她瞭解自己的兒子——太過了解,她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
至少她還能控制某些事。
“我當然會!”埃德紅著臉嘟噥,“老實說,我都已經寫了好幾封……可我還是覺得直接告訴你更好。”
“是的,這樣更好……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哦,先得等娜里亞決定什麼時候告訴她的父親,或者等她決定什麼時候不辭而別。然後,我在斯頓布奇的朋友,就是我告訴過你那個精靈諾威,還有泰絲,他們一旦完成手上的事就會到北方來,我們計劃在維薩城碰面,明年春天的時候出發。”埃德眉飛色舞地說,“你瞧,我可沒打算莽莽撞撞就衝到北方去,我會做好準備,打聽好訊息,我還有非常可靠、很有經驗的朋友。我們會找到伊斯,順順利利地回來的。”他向母親保證。
“但願如此。”瓦拉嘆了一口氣,“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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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在一個雪夜迎來了娜里亞,那已是入冬後的第二場雪。
當被告知娜里亞的到來時,癱在自己房間壁爐前的年輕人一躍而起,邁開大步連蹦帶跳地竄下樓梯。
“娜里亞!”他對著那正努力把自己捲髮裡的雪弄出來的女孩大聲嚷嚷,“你告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