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們並不信神,又為什麼要畏懼一個手無寸鐵的人類?”
“……我已經警告過你!”惱怒的吼聲中,又一支箭射向斯科特的胸口。
但那隻箭並沒能穿透人類脆弱的身體,它在碰到斯科特的一瞬間失去了力量,彷彿一隻折翼的鳥,無力地掉落在斯科特的腳邊。
“……你是誰?那是什麼巫術?”依然響亮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慌亂。
“我已經說過了,我是個牧師,我只是想跟你們的首領談談。”斯科特平靜地說。
他並沒有等太久。
“讓他進來!”有人叫道。
村口的木柵欄被搬開,斯科特緩步向前,並不是忌憚依然對準他的箭,而是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那已經一次比一次更難。
野蠻人的首領坐在白天也依然燃燒的篝火邊,當他站起來的時候,已經不算矮的斯科特也不過只到他的胸口。他有著野蠻人標誌性的高高的眉弓,那讓他的眼睛顯得更加深邃。黑色的長髮和鬍鬚辮成了許多條小辮子,其中裝飾著獸骨。粗糙的面板看起來猶如岩石,青灰色的刺青突起在他的額頭和裸露的雙臂上,斯科特從其中辨認出一條冬狼的形象。
那是距離這裡最近的一個野蠻人部落的標誌,但繪著冬狼的旗幟並沒有飄揚在篝火旁。
“我是圖倫。”年輕的首領同樣打量著斯科特,眼神中有更多的好奇。他聽說過這些諸神在人類之中的代言者,他們就像部落中的薩滿,能與他們所信奉的神祗交流。
“你想談什麼?”他直截了當地問。
“你們搶走了這個屬於人類的村莊。”斯科特環顧四周,“……但你們並沒燒了它,也沒有殺掉任何一個人。”
“它現在屬於野蠻人。”圖倫坦然地說,似乎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你們搶走了它,”斯科特強調,“並不意味著你們有權佔有它。我也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一群野蠻人居然拋棄祖先的靈魂守護的大地,把諸神賜予人類的森林當做自己的家園。”
“……那不關你的事。”圖倫怒氣衝衝地說。
“你們是流亡者?”斯科特大膽地猜測,“你們是否被部落所驅逐而無處可去?如果是這樣……”
“我們不是流亡者!”圖倫怒吼著逼近斯科特,他身體的陰影整個籠罩了人類的牧師,但對方只是抬頭用淺藍色的眼睛無所畏懼地望著他。
“我們是倖存者。”野蠻人的聲音低了下來,但他的憤怒卻愈發熾烈,“你問我們為什麼來到這裡?先問問你們人類,為什麼要跑到我們的冰原上?!我看到過他們,那些人類的巫師。他們汙染了我們的土地,祖先的靈魂再也不會回應薩滿的召喚,死者變成了怪物,回來殺死他們自己的親人!那些披著黑袍的魔鬼,他們甚至能指使一條巨大的冰龍,它從天而降,用魔法摧毀我們的勇士的鬥志……我不知道是否有更多人逃往其他部落,但這裡——”圖倫環顧這個小小的、可悲的,被太多的樹木包圍得幾乎讓他無法呼吸的人類村落,滿懷悲憤,“這裡剩下的,已經是我能找到的我們所有的族人!”
血色從人類牧師的臉上消失,圖倫起初以為那是因為恐懼,或羞愧,但牧師始終沒有後退一步,他沉默片刻,再次開口:“你們不能待在這裡。”
他在野蠻人的怒吼聲中直視著圖倫黑色的雙眼,冷靜地說下去:“但那些法師也同樣是我們的敵人。我們可以幫助你們在這片森林裡落腳,我……我們可以讓黑暗和邪惡遠離你們的孩子,並不需要你們信仰任何一位神明。但在那之前,你得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關於那些法師,關於……那條龍。”
翻騰在他眼底是憤怒,憂慮,甚至悲傷,那讓野蠻人迷惑不解。
“……我不相信你,人類。”圖倫輕蔑地說,“你們的神甚至不能保護他信徒家園,他又憑什麼會保護我們?”
牧師凝視著他——他告誡過自己要更有耐心,但此刻,他的耐心輕易被耗盡。
他把目光轉向篝火。
火焰發出轟的一聲輕響,突然猛烈地燃燒起來,火舌彷彿擁有生命般彼此相擁,糾纏著,飛舞著,漸漸化為一條巨大的火龍,它伸開雙翼,似乎要用火焰吞沒整個村莊,又似乎要衝上天空。
圖倫咆哮著後退,抽出了他的武器,一柄巨大的雙手劍,但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對抗這樣的敵人——但轉眼間,那條龍消失了。
篝火平靜地燃燒著,懶懶的火焰顯出幾分無力。圖倫疑惑地看向周圍,那些與他一樣,露出驚訝與恐懼的面孔告訴他,那條火龍並不是他的幻覺。
“現在,”牧師平靜地轉向他,藍色雙眼印出金紅色的火光,“做出你的選擇,圖倫——接受我的建議,你會得到我的承諾。或者堅持你愚蠢和頑固,帶著你最後的族人一起化為灰燼。”
他看起來如此強大,卻又如此冷漠。他曾經生動而充滿活力的眼裡如今沒有一絲表情,彷彿不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類,而不過一位神祗在這個世界的幻影。
圖倫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他甚至更願意相信之前那個堅定而無所畏懼的年輕人,而不是某種他所不能理解的,強大的力量。戰鬥的慾望在他驕傲的靈魂中咆哮——但這並不是他們拋棄故土來到這裡的目的。
年輕的首領緩緩放下了武器。
“你想知道什麼?”帶著屈辱與疲憊,他語氣生硬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