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了拉圍巾,隱約有些不安。但當她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男人卻又叫住了她。
“等等,我記得這裡以前有個酒館,它還在嘛?”
太過簡單的詢問顯得有些粗魯,女孩不太高興,但不管是怎樣的客人,她知道瑞德總有辦法應付。
於是她昂起頭,有點驕傲地回答:“是的,林菲爾德的小酒館,它從前在哪兒,現在就在哪兒。”
男人含糊地回應了一聲,點了點頭似乎算是道謝,依然騎著馬,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不緊不慢地走著。當娜娜開始在心裡為這奇怪的旅行者編出一連串匪夷所思的冒險故事時,男人開口說出了最無聊的臺詞:“一個小女孩可不該在這樣的天氣裡孤身一人出門,你的家人呢?”
“我不是‘小’女孩!”娜娜沒來由地怒氣衝衝,“而且,這裡很安全。”
(但迷霧中隱藏著怪物。)
——女孩裹緊了圍巾,固執地重複:“一直都很安全!”
男人看起來有點吃驚,但他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麼,女孩便突然奔跑起來,越過男人和馬,一直跑到小路的盡頭,向左轉,算得上是“古老”的小酒館那紅色的煙囪就在眼前。
被丟下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男人推開酒館那扇跟八年前一樣破舊卻堅固的木門時,並不怎麼意外地發現路上遇見的女孩正在櫃檯後奮力把一頭蓬鬆的黑髮紮成馬尾。
“早上好。”
她隨手把圍巾系在腰上,像是從來沒有見過他一樣,用顯然有些刻意的老成口氣問他:“要先來杯啤酒……要來點早餐麼?”
她大概依然在意著那個“小”女孩的稱呼。
“……有早餐?”
“當然,我們有牛奶和麵包,可以搭配藍莓果醬、蔓越莓果醬或者花生醬——如果你想要的話,我還可以找兩個新鮮的雞蛋。”
男人知道以前酒館從不在這個時間開門。說到底,它只不過是村裡人聚會閒聊的地方,難得的外來者大多是無聊的吟遊詩人和虛有其表的冒險者,來這裡尋訪克利瑟斯古堡的神秘傳說,或者八年前,轟動整個大陸的,屠龍英雄們的故事。
他不知道是酒館改了規矩還是純粹好運地遇上了一位格外勤快的女侍——從年齡看來,小女孩大概是酒館所有者的親屬——但那與他無關,他是真的有點餓了。在夜晚穿越荒原的確是冒險到近乎愚蠢的行為,他不得不扔掉了一些乾糧。
“牛奶和麵包就行。”旅行者回答,小酒館裡平靜而溫暖的氣息讓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微笑。那讓他臉上堅硬的線條瞬間柔和起來,引來女孩微帶詫異的一瞥。
笑容有些尷尬地凝固在嘴角。男人坐在角落,把幾乎溼透的斗篷解下來搭在桌邊,注視著娜娜的身影消失在櫃檯後的廚房裡。店裡有淡淡的酒香,陽光開始照進小小的店面,窗臺上的花盆裡還有幾朵紫苑努力地開著,冬天就快到了。
“是我眼花了還是不小心睡過了整個冬天?”爽朗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下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靠在扶手上從上往下好奇地打量著他,“一個旅人,在十一月的早上?”
旅行者把雙手放在桌面上,向老人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就像他壓根兒沒發現對方出聲之前已經在樓梯口的陰影中靜靜觀察了他好一陣——那是酒館的老闆,他記得他。幾年前,在一片令人神志不清的喧鬧和混亂中,那張平靜得異乎尋常的面孔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那時候,老人頭上的銀絲還只是星星點點。只不過是八年的時間,他卻像是蒼老了許多。他晃晃悠悠地走下樓梯:“瑞德·林菲爾德,這兒的老闆,大家都叫我瑞德……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伊恩·坎貝爾,我八年前來過這兒。”
“啊,是的,那個大個子,誰能忘得掉呢!歡迎回到卡爾納克,屠龍的……英雄。”
微妙的語氣,那讓伊恩皺了皺眉。他和他的同伴們從未在這裡受到真正的歡迎,那些隱約的敵意曾讓剛剛得到一生中最偉大勝利的年輕戰士措手不及。八年前他會覺得委屈和憤怒,但現在……
他回到這裡,尋找的並不是尊重和榮耀。
“只是經過。”他含糊地回應。
“需要房間麼?”過了一會兒,酒店老闆才突然想起來似的隨意詢問。
“如果還有的話。”他記得這裡的房間很少。
瑞德揮了揮手,“當然。樓上的房間都是空的,這裡已經差不多有兩個月沒有外人來過了。”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伴隨著一陣微甜的麵包香氣,娜娜快步走過來,把簡單的早晨放在了伊恩的面前。
“麵包和牛奶,加了最新鮮的藍莓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