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伊恩焦躁而無可奈何,他用拉爾文送來的熱水盡力擦掉朋友臉上的血跡,但橫亙在沃爾夫胸前的巨大傷口,他根本不敢碰觸。他是個戰士,他處理過自己和朋友身上各式各樣的傷,但獵人說得沒錯,這不是他們能夠解決的。
他不願承認,也不願放棄,但內心深處他知道,這大概已經不是任何人能夠解決的。
傳說中諸神的牧師能將瀕死的人喚回,甚至能讓人死而復生……但神祗們已離開這個世界許久。
他能做的只有站在這裡,眼睜睜看著生命一點一點從朋友的身體中流逝,在絕望中體會著自己的無能為力,惟一的安慰是他的朋友此刻或許已經感受不到痛楚。
當鬚髮皆白的老醫師終於趕到,一切都已結束。
伊恩沉默地站在桌邊,凝視著朋友的臉。他曾見過這個活潑的小個子因重傷而昏迷的樣子,蒼白,毫無生氣,但從來也不是這樣的——冰冷而灰敗,在燭光中奇怪地扭曲著,彷彿那根本不是他的朋友,而是另外一種邪惡的東西。
邪惡而醜陋的,死亡本身。
他將攥在手心的棉布展開蓋在朋友的臉上,那塊棉布大概曾經是女孩的衣服,帶著幾點褪色的碎花和他剛剛擦下的,斑駁的血跡。
然後他聽見一連串溫柔、卻似乎完全沒有意義的句子,像是某種祈禱——像是他曾經聽過的,精靈的咒語。
他後退一步,默默地注視著剛剛進門的老人將手按在他朋友的額頭,繼續著那宛如音樂一般的句子,它們最後結束於一個他依稀記得的短詞。
“安息吧。”
安息吧。他蠕動嘴唇,無聲地重複。
老人轉過身來,向他介紹自己:“我是德利安·克里,這村子的醫生。我很抱歉……”
他點點頭,這個子不高老人身上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就像是已生長了千年,默默注視過時光流逝的古木,令人肅然起敬。他相信他必然是位出色的醫生——只是誰也無法挽回註定逝去的生命。很久之前,或許諸神的牧師能藉由祈禱所獲得的神力將那即將逝去的生命喚回。然而在這個被神所拋棄的世界裡,祈禱早已無人聆聽。
“知道他是如何受傷的麼?”老人溫和地問。
伊恩搖了搖頭。他曾試圖喚醒沃爾夫,但最終一切努力都是徒勞,除了微弱的呼吸中偶爾夾帶著令人難受的嘶嘶聲,沃爾夫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是否可以……”老人用目光詢問著他,在得到他的肯定之後仔細地檢查著沃爾夫的傷口。
“這些並不是野獸或武器造成的傷口。”老人皺起了眉頭,他告訴伊恩:“更像是從高處摔下來的。”
“那不可能!”伊恩脫口而出:“沃爾夫·賽勒斯不可能從任何地方摔下來!”
——巨大的影子從山谷上方劃過,伸展的雙翼彷彿能遮蔽整個天空。
伊恩搖搖頭,把那個荒誕的念頭驅趕出腦海。
他們已經殺死了最後的巨龍。
德利安與瑞德交換了一個眼神。酒店老闆走了過來,將手輕輕地搭在伊恩的肩頭:“我很抱歉你失去了朋友……你是否知道他為何會出現在艾克伍德森林?那或許能幫助我們找出他受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