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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決心

克諾雷納的調查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每一天過去,他的臉色都似乎更加陰沉。伊恩所能做的卻只有等待,這讓他感覺分外焦躁而挫敗。

天氣也有些奇怪。正是秋末的時候,氣溫卻異乎尋常地高了起來。然後第一場雪突如其來地降臨,驟降的溫度讓人措手不及。森林裡傳出巨大的聲響,一聲接一聲迴盪在群山之間。那是因為氣溫突然降低而斷裂的樹木發出的聲音。古老的傳說中,那是冰雪化成的巨人在砍倒枯萎腐朽的老樹,用於在諸神的宮殿中燃起熊熊的火焰。

第一場雪並不大。但初雪尚未融化,第二場雪便接踵而至,紛紛揚揚如羽毛般飄落,接連下了三天。通往山外的路徹底被封住了,但至少現在伊恩並非獨自一人,那已經比他預料中的情況要好上太多。

雪下得最大的那天他還是忍不住跑了出去。雖然曾有過差點凍死在暴風雪裡的經歷,他還是很喜歡下雪,那些冰冷剔透的六角形花朵如此細小,卻能如此輕易就彷彿改變了整個世界,常常令他驚歎造物的神奇。當他試著在酒館後院深深的積雪裡踩出第一個腳印時,忍不住小小地微笑了一下,然後整個人直挺挺地倒下去,在雪地上印出大大的人形。在他出生的地方,冬天雖然也會下雪,卻很少能夠堆積出這樣的厚度。

聽見娜娜的笑聲時,有一瞬間他尷尬得只想把臉永遠埋在雪裡。自從蘇雅回來之後,娜娜很少出現在這裡,伊恩有些失落——那女孩單純直率的目光,對他而言像是一種救贖。但想到如果拉赫拉姆真是殺死沃爾夫的兇手,如果他不得不殺死那個似乎被娜娜當做父親一樣的男人時女孩臉上的表情……

甩開落在頭上的大片的雪花和腦子裡糾結成一團的各種念頭,伊恩從雪地上爬起來,努力對娜娜露出一個微笑。

“早!”他的語氣輕快得連自己也覺得彆扭。

“早。”女孩簡單地回應,她的笑容淡了下來。看著她漸漸嚴肅起來的臉色,伊恩只想快點逃走——他大概猜得出女孩想說些什麼。

“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拉赫拉姆絕對不會是兇手。”

正如他所料,娜娜認真地為拉赫拉姆辯解著:“雖然他總是面無表情,好像從出生開始就沒笑過,但他是個……”女孩歪著頭,努力尋找一個合適的詞。

“是個好人。”最後她說,像是對自己貧乏的詞彙非常不滿似地蹙起了眉頭,然後堅定地重複:“他是個好人,一個正直的好人,他不會隨便殺人的。”

伊恩只是默默地站在那裡,用力地搓著開始發燒的手指。他要如何向她解釋,也許拉赫拉姆並不是“隨便”就殺了人?

廚房裡傳來的一聲呼喚解救了伊恩。女孩回應了一聲,轉身消失在門內。

伊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想現在最好還是別進酒館。望一望四周,他發現酒館後院低矮的冬青樹籬並不難跨越。

在酒館後不遠處的小樹林裡看見拉赫拉姆和克羅澤純屬意外。伊恩儘快躲進了一棵花梨樹後,希望似乎正在爭執中的兩人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風是從他的方向吹過去的,雖然相距不是很遠,也很難聽清兩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麼。看來國王的兩位戰士相處得並不融洽。伊恩冒險從藏身之處向距離兩人更近的地方移動,希望能聽清他們的爭執是否與沃爾夫有關,但他高估了自己潛行本領——也或者是高估了自己的運氣,爭執聲停了下來,顯然有人發現了他的接近。他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然後他聽見咯吱咯吱的腳步聲逐漸接近。拉赫拉姆就那樣直直地從他的身邊走過,近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卻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他。那比當面斥責他偷聽更讓伊恩惱怒不已。當他盯著拉赫拉姆的後腦勺時,忍不住想揉個雪球扔過去——這十足孩子氣的念頭讓他自己也嚇了一跳。最後他只能搖搖頭,把一切的不對勁都歸結於他在酒館裡悶得太久。他猜想那爭執或許與沃爾夫有關,或許克羅澤也因為拉赫拉姆殺了沃爾夫而不滿——畢竟那是他昔日朋友的兒子。

但終究都只是猜想。

他在樹林裡晃盪了好一陣兒才回到酒館,大雪覆蓋下的山林純淨得彷彿容不下任何邪惡與黑暗,那讓他重新平靜下來。而克諾雷納直到傍晚才回來,眼角的每一絲紋路里都寫著疲憊與憂慮。

伊恩直接把兩個人的晚餐拿進了房間,而克羅雷納只是心不在焉地把酒倒進嘴裡,什麼也沒說。

伊恩奪過他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我們或許應該離開這裡。”

在伊恩還沒來得及開口之前,克諾雷納突然說。

這突如其來的的放棄令伊恩愕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但克諾雷納的退卻不會是毫無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