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光芒在伊斯眼前劃過,忽聚忽散的光霧猶如一隻展翅飛翔的小鳥,無聲地盤旋往復。
伊斯心中一驚,啪地一聲合上手中的書,從塔樓的石牆上跳了起來。
他想過娜里亞可能會遇上麻煩,卻沒料到求救的會是埃德……他不是應該在柯林斯神殿嗎?那裡怎麼會有危險?肖恩無論如何也不該為難一個想去當牧師的傻瓜吧?
銀色小鳥掠向西南方,伊斯來不及多想,跳下塔樓,展開雙翼,跟著它滑出城堡之外。
當柯林斯平原出現在視野之中,伊斯卻不得不微微收起巨大的翅膀,一頭扎進了森林裡——但願看見它的人會以為它是在覓食。
小小的銀鳥繞著它的頭轉了好幾圈,再次飛向西南又折回,不厭其煩地反反覆覆。伊斯卻不得不一邊抖落斷裂在它身上的枯枝一邊煩惱著,如果埃德真是在柯林斯神殿中向它求救,它到底該怎麼辦……
腦子裡有無數疑問。它不知道埃德碰上了什麼麻煩,但它知道艾倫的計劃——那意味著在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之前,它最好不要直接與神殿起衝突。
它不知道自己在那些聖騎士……尤其是在肖恩•佛雷切眼中,到底算是什麼。雖然娜里亞曾經興奮地告訴它,在依舊無法消除的畏懼之外,城堡和周圍村落裡的人開始帶著一種微妙的自豪與親切,稱呼它為“克利瑟斯家的冰龍”……但它依舊是一條龍。
即便是最友善的菲利•澤裡也曾含含糊糊地提醒它,最好還是“低調”一點。如果它再一次突兀地落在柯林斯神殿的廣場上,哪怕毫無惡意,也很難保證不會觸動某些“堅守正義”的聖騎士驕傲又敏感的神經。
堅持不懈地重複著同樣軌跡的銀色小鳥,開始讓伊斯煩躁地想要一甩長尾,把它遠遠拍開……但它事實上只是一點魔法凝聚成的微光,且不過是忠實地履行它的使命。
心煩意亂地拿尾巴拍倒了兩三棵小樹之後,伊斯認命地變回了人類的形態,奔向斯塔內斯特爾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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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在湖面之上的柯林斯神殿分為兩個部分,走過長長的白色石橋,寬闊的廣場和宏偉的主殿對所有人開放,想要進入主殿之後樸素卻神秘的建築——圖書館,聖器室,演武場,墓地……那些唯有牧師和聖騎士以及受到邀請的客人才能進入的地方,則有兩條路。一條得透過主殿的後門,另一條則是主殿旁兩條弧形的長廊。無論哪一處,都有聖騎士日夜守衛。
伊斯認真地考慮了一下變成某個聖騎士的可能性——比如不在神殿的菲利,或者乾脆變成肖恩……但除了變成另一個“他”之外,他對自己的變身術實在沒有太大的把握,如果神殿設下了類似法術無效的屏障,一旦暴露,它只會給自己招來更多的誤解……
伊斯站在湖邊,看著自己的倒影,懊惱地擰起眉頭——數萬年以來,像它這麼顧慮重重,束手束腳的龍,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條。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這裡,看著那銀色光點沒入神殿後方。隔著湖面看過去,不遠處的神殿異常平靜,無論埃德遇上了什麼危險,至少不是因為神殿遭到了攻擊。
——那傢伙總不會是因為受人欺負又打不過才向他求救的吧……
雖然如此在心裡嘀咕著,他卻還是沒辦法置之不理。
不如找人帶個訊息給艾倫……但他還真不怎麼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
他沿著湖邊快步奔向神殿,一陣疾風吹過,浪花拍上他的腳面,一個大膽的主意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似乎從未有人從水下潛入過柯林斯神殿……畢竟,那是“水神”的神殿,誰都會以為被施以魔法的水會是它最強大的屏障,沒人膽敢冒險一試。而伊斯……第一次變回冰龍的它曾撞破神殿地底的監牢,衝出湖面。雖然那時在極度的憤怒之中不算十分清醒,但回想起來……
水裡根本就沒有魔法。
即使明知太過冒險,這念頭一鑽出來便根本按捺不住。伊斯沒猶豫多久,看看左右無人,輕巧地跳上湖邊的礁石,一彎腰便潛入了水中。
斯塔內斯特爾的湖水不像冰湖那麼澄澈見底,也不及冰湖深,水中的世界卻更加生機勃勃。初生的黑藻慵懶地搖晃著,像泰絲那隻毛茸茸的寵物心滿意足時甩來甩去的小尾巴,成群的游魚驚慌地從伊斯身邊掠過……但願這裡不會孕育出黑河裡那條巨大的雷魚般的怪物。
陽光在水面之上晃動。當柯林斯神殿純白的倒影觸手可及,伊斯向下潛入了更深的地方。
這裡的確沒有任何魔法防禦,伊斯在得意中放鬆了警惕,直到水底似乎有什麼悄無聲息地纏繞在他的腳腕上,他才微微一驚。
低下頭,彷彿有無數條銀色的絲線從昏暗的水底升起,若即若離地徘徊在他腳下,甚至有幾縷已經攀附在他的腿上,卻在他略帶驚慌地蹬腿時悠悠散開,似乎無意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他錯了……水中果然還是有魔法的,但如果這算是某種防禦,也未免太過溫柔了吧?
不敢再停留太久,伊斯滿懷疑惑地向上浮去。頭頂有好幾處地方投下圓形的光柱,大概是水池或水井之類的地方。他選擇了光線最黯淡的一處,小心翼翼地把半個頭探出了水面。
周圍寂靜無人,水池邊一堵石牆遮蔽了陽光,兩條交錯的長廊圍出一個小小的院落,隨意地栽種著幾棵石榴樹,樹下稀稀落落,半開未開的淺粉色風信子香氣襲人,讓他鼻子裡癢癢的,差點忍不住打出一個噴嚏。
看起來應該沒什麼危險……
伊斯放鬆地遊向池邊,單手一撐,只帶起一串輕微的水聲,翻身落在砌出簡單花紋的花崗岩石面上。
——這地方也並不完全是用聖潔的白色大理石建成的嘛。
腦子裡才剛剛滑過這個缺乏敬意的念頭,眼角銀光一閃,那隻銀色的小鳥急速地在他頭上繞了一個圈,彷彿等待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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