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曾經是個能夠坦然——甚至得意洋洋地接受“我就是個這麼好運的傢伙”的,沒心沒肺的年輕人。但現在,任何一點點意料之外的好運都會讓他滿心疑惑,忐忑不安,因為,似乎總會有厄運相伴而生。
但“計劃”都已經進行到這一步,如果他想要退縮,大概會被另一個傢伙扔進嘴裡一吞了之,也只能提高警惕,走一步算一步了。
“當然!”他愉快地提高了聲音,“如果能來幾杯溫熱的麥酒,就更好不過了!”
男人臉上綻開的笑容淳樸得近乎憨厚。
“我們自己釀的酒,大人。”他說,“您會喜歡的。”
他的視線迅速地向上一飄又立刻縮了回去,似乎還沒有大膽到敢殷勤地問出“您的烤全羊是要七分熟,三分熟,還是生的就行呢?”
冰龍鬆開了尾巴,讓埃德跳落地面,一陣風聲過後,金髮藍眼的年輕人冷著臉站在了埃德身邊。
“有比麥酒更烈的酒嗎?”他問,一臉厭惡地看向腳上的黑泥。
“應……應該是有的。”男人在驚訝中結結巴巴地回答著,伸手做出邀請的姿勢,“請跟我來。”
埃德努力從淤泥中把腳拔出來,隨口問道,“這裡是鬧過火災嗎?”
“不,並不是這樣。”男人驕傲地回答,“亡靈曾經攻擊過這裡……許多亡靈,聖者大人用神聖的火焰將那些怪物焚燒殆盡。”
埃德偷偷看了伊斯一眼。年輕人的臉色越發陰沉,也不知是因為斯科特,還是因為腳下過於“肥沃”的泥地。
通往要塞大門的道路異常曲折。這座獸人留下的建築像一些人類的城堡一樣,建起了好幾道堅固的城牆以阻擋敵人的進攻。他們蜿蜒行走在迷宮般殘破的高牆間,燃燒的火把將他們長長的影子投在高低不平的碎石路上。
周圍顯得太過安靜,靜得埃德漸漸心生不祥——現在正是晚餐時間,安克坦恩聚在一起用餐時的動靜就算比不上矮人,也是異常喧鬧的,每一個人都拼命提高嗓門,試圖讓自己的聲音壓過其他人……
新造的大門緩緩開啟,幾十道目光刷刷地射了過來,埃德一陣頭皮發麻,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目光掠過聚在大廳中用餐的人們,然後停留在窗邊一個獨自霸佔了一張方桌的人身上——他終於明白了這裡如此安靜的原因……也明白了他們為何會被如此殷勤地邀請來共進晚餐。
斯科特•克利瑟斯坐在那裡,臉上掠過一絲笑意,向他揮了揮手。
埃德不由自主地回以笑容,心中與驚訝、慌亂與疑惑相伴而生的,是由衷的喜悅——那是瓦拉的哥哥,是幫助他度過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刻,沒有阻止,也沒有責備他任性的選擇,放手讓他去尋找自己的道路的親人。
一瞬間他幾乎因為自己的懷疑而心生愧疚。他從來沒有叫過斯科特一聲“舅舅”,這輩子大概也叫不出口,但斯科特一直以來都毫不猶豫地照顧著他。
他情不自禁地看向伊斯。
伊斯站在門口,像一根釘在那裡的木樁一樣筆直又紋絲不動,臉上的表情依舊冰冷,眼中卻燃燒著火焰——埃德完全無法判斷他是想衝過去跟斯科特打上一架,還是掉頭離開。
整個大廳裡的空氣都像凍結了一般,沒人開口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忐忑地轉來轉去,直到伊斯突然幾步走到最近的一張桌子旁邊,一聲不響地坐了下來。
“酒呢?”他氣勢洶洶地回頭問那個將他們帶進來的男人,像是根本沒看到斯科特……也忘了埃德還在這裡。
男人不知所措地看向斯科特。
斯科特遠遠地點了點頭,顯得平靜又無奈。
埃德猶豫了一下,雖然不時回頭,還是走到斯科特身邊,坐了下來。
“他……”他尷尬地想向斯科特解釋,張開嘴卻又意識到那毫無必要。
“……我知道。”斯科特苦笑,“他沒有掉頭就走,或者怒吼一聲變成龍掀翻這個地方,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們的確沒想到你會在這裡。”埃德坦言,“否則……”
“否則你們壓根兒就不會來這兒?”斯科特笑了笑,推給他滿滿一杯冒著香氣的麥酒,“我也只是偶爾會來這裡,沒想到你們會出現……聽說你們在找莉迪亞?”
“莉迪亞……和傑•奧伊蘭。”埃德承認。
斯科特點了點頭:“我才剛剛知道你從他手裡逃脫,出現在那座廢城附近的神殿……就在知道你們已經離開了那裡,在卡斯丹森林上空飛來飛去的同時。耐瑟斯的牧師不多,有時他們能依靠來傳遞訊息的只有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