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聲輕響,一線微光從門縫透進黑沉沉的房間,門外的黑影屏聲靜氣地等待了一小會兒,忽地推開門耗子一樣飛速竄了進去,又小心翼翼地把門合上。
他在黑暗中站著,等待雙眼適應房中的黑暗。模糊的輪廓逐漸從黑暗中浮現,這個房間顯然已經是凜風要塞裡最“豪華”的一個,但簡單的陳設或許還比不上灰巖堡裡最普通的客房,甚至連壁爐都是冷的……這個大概並不是因為疏忽。
躺在床上的人即便是在冬天最寒冷的時候也不需要火焰的溫暖——埃德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彎下腰,聲音細如耳語:“伊斯……你真的醉了嗎?”
他沒有得到回答。酒氣撲面而來,伊斯的呼吸又輕又快,像是真的陷入了昏睡之中。
埃德直起腰,無聲地嘆了口氣——至少,他現在知道一條龍也是會喝醉酒的了。
他有點不知所措。斯科特的出現並不是完全在他的計劃之外……但伊斯卻沒有照計劃那樣,立刻“怒氣衝衝地撤離”。
這讓他左右為難。
他撓了撓臉,猶豫著要不要滾回房間睡過這一晚再另想辦法,卻又有些不甘——他不確定他們是不是還有這樣不著痕跡地混進要塞的機會。而且……現在這種狀況或許也沒什麼不好。
無論斯科特隱藏了怎樣的秘密,至少有一點是不容懷疑的——他不會傷害伊斯。在拖著朋友來尋找“真相”之前,他或許該多想想那所謂的真相,是不是值得破壞伊斯和斯科特之間難得的親情。
他想他其實是自私的。他選擇坦率地告訴伊斯一切,或多或少是唯恐會失去他的朋友……他也不想再獨自面對那些隱藏在黑暗之中的東西。
他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卻還是沒有找到自己真正的勇氣——獨自承擔的勇氣。
他踮著腳向後退去,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
這座在漫長的時光中漸漸傾頹的要塞,大多數破損的地方都只是被加固而並未修補。房間外的走廊上,天花板要麼早已完全塌陷,要麼損壞得太嚴重,索性被砸掉了。埃德抬頭就能看到夜空——月亮模模糊糊的像一幅被水暈開的畫,又像一張陰沉而若有所思的臉,漠然地俯視著他。
埃德打了個哆嗦,躊躇片刻,沿著彎彎曲曲的走廊走了下去。
他沒指望還能發現什麼驚天的秘密——斯科特在這裡,無論藏在這裡的秘密是出於他的授意還是瞞著他暗中進行,無疑都會被更加小心地保護起來。但他至少可以四處走走,對這個地方多一些瞭解,如果有一天他不得不“無聲無息地潛入”,至少不會摸不清方向。
他轉了幾個圈,越來越覺得他的決定無比英明。從外面看,這座要塞的構造似乎十分簡單,但裡面卻簡直像矮人的礦坑一樣,忽上忽上,四通八達,充滿無意義的拐角和莫名其妙的死路。如果上面一兩層沒有損壞,整個要塞大概會更像一個迷宮……如果這樣的佈局是為了抵禦攻進要塞的敵人,建造它的獸人可比他以前認為的要聰明得多。
要塞的守衛看起來十分鬆懈。他轉了好久才遇到兩個守衛,隔老遠就能聽見他們似乎已經努力壓低的說笑聲。埃德極其自然地衝他們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彷彿大半夜睡不著跑出來溜達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而他們也只是有些慌張地回以微笑,既沒有問他要去哪兒,也沒有問他想幹嘛。
“這地方可真大。”埃德索性站在那裡,開始跟他們聊天,“比從外面看起來大多了。我覺得我都快迷路了。”
“是的,大人。”年輕些的守衛殷勤地回答,“我剛來的時候就真的迷路了呢,而且聽說獸人的鬼魂仍在這裡徘徊,有些時候他們會讓你腳下的路通向另一個世界……”
他的同伴有點緊張地用手肘捅了捅他,似乎是想提醒他什麼,年輕人卻漲紅了臉,似乎因為被質疑而更加激動起來。
“那是真的!”他說,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你沒聽莫爾說過嗎?塔布裡就是這麼失蹤的!”
“那還是在我們剛剛躲到這裡來的時候。”另一個守衛尷尬又惱怒地開口,“自從牧師和聖者大人淨化了這個地方,就再也沒有那種事情發生了!”
年輕守衛張開嘴,又閉上,漲紅的臉迅速開始發白,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
“是……這樣沒錯!”他拼命地點著頭,生硬地附和。
埃德笑了笑,開口道:“這裡當然不會再有什麼鬼魂……不過古老的遺蹟裡總是會有些奇怪的事情發生。矮人相信石頭也有靈魂,精靈相信草木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像這樣經歷了許多歲月,見證過許多戰鬥和傳說的要塞,如果擁有自己的記憶和靈魂,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