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坎小山一樣壯實的身體把樣式簡單優雅的椅子壓出吱呀一聲呻•吟的時候,埃德正對著另一張空著的椅子發呆。
是他把所有人叫到小會客室裡來的。艾倫,娜里亞,諾威,泰絲,還有阿坎……一年多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夜,他們就是在這裡攤開地圖,計劃著尋找伊斯的路線。那時當然還沒有阿坎,那時……瓦拉就以女主人的身份坐在長桌上方那張空著的椅子上。
他記得從頭到尾她幾乎沒說過什麼話,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聽著。但誰都知道,沒有她,那個天真得像是做夢一樣的計劃——那個連艾倫都一直堅持反對的計劃,根本不可能實現。
她是他最堅實的後盾,她包容他一切的任性,哪怕無法停止地為之憂心忡忡。她總是相信他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她總是也告訴他要相信自己……最終他回報了她什麼?
他讓她失望了吧?
埃德強迫自己收回目光,不去想那個再也不會有答案的問題。
“我們這是要幹嘛?”泰絲習慣性地把下巴擱在桌面上,明亮的琥珀色眼睛骨碌碌地轉著;“是要再去找那條龍一次嗎?我不是想要抱怨還是什麼的,但像這種一不高興就離家出走的小孩兒,真的需要有人狠狠地踢他屁股才行呢。”
“……伊斯不是小孩子了。”娜里亞微微皺眉,“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泰絲瞪著她,露出一臉過於誇張的震驚。
“真不敢相信有生之年還能從你嘴裡聽到這句話!”她叫道,“你不是應該說‘可他還不到七歲呢!’……是七歲吧?”
一絲笑意從娜里亞眼中晃了過去,很快便消失不見。但無論如何,被泰絲拖出去在森林裡晃悠了半天之後,她看起平靜多了。
“呃,這跟伊斯無關……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埃德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突然間覺得自己太急了一點——他要怎麼告訴他們這一切?連他自己都還沒有理清楚那一團亂麻呢。
但他還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他的確既不夠聰明又不夠強大,可他有聰明又強大的朋友——最值得信任的朋友,無論在什麼情形之下,他們都不曾拋下他,在他找不到方向的時候,為什麼非得固執地自己一個人沒頭沒腦地亂撞,而不是藉助於他們的經驗、智慧和力量?
他原本是知道的……直到過度膨脹的自信讓他忘了這個,讓他以為自己可以,也應該獨自面對一切。
如此的自大……當費利西蒂告訴他“相信你自己”的時候,她想讓他相信的,或許是那個清楚地知道他能力有限的“自己”。
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驚訝、好奇或平靜,甚至包括舒展著四肢把自己攤平在桌上的莫奇。它黑亮的眼睛把他的記憶帶回斯頓布奇那家小小的飾品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裡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你還帶著那枚銀幣嗎,諾威?”他輕聲問道。
精靈愣了一下。
“不。”他說,“照你所說的,我把它交給了銀葉王……他並沒有還給我,我也不覺得有要回它的必要。”
“……哦,你不會是想告訴我們,這事兒又跟悲泣森林裡那見鬼的城市有關吧?!”泰絲猛地坐直,警惕地提高了聲音。
“是的。”埃德坦率地承認,“所以我必須要問你們,是不是還想要參與其中?我從前並不相信什麼詛咒,可現在我覺得那或許真是個被詛咒的地方,它的陰影在幾千年之後也不曾消失……而我甚至說不清它所帶來的真正的威脅。”
泰絲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在同樣不知道那座城市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的時候,她就差點因此而失去了諾威,再給她幾千年她也不會忘記這個。在諾威“死”過一次之後他們的生活似乎恢復了平靜,但佩恩•銀葉警告過他們,那些黑暗中的舞者並不完全受他控制——儘管他們追殺諾威的原因,事實上似乎與安克蘭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諾威若有所思地看了埃德一眼。他們並沒有把當時從佩恩那裡得知的一切都告訴所有人,在泰絲看來,“安克蘭”這個名字就是萬惡之源,如果她因此而想要置身事外,誰也不會覺得奇怪,誰也不會責怪她……而她無疑也會用盡一切方法把精靈遠遠拖開。
泰絲黑著臉筆直地坐在那裡,看看埃德,看看諾威,又看看娜里亞,神情變幻不定,忽地憤然用雙手用力拍向桌面,嚇得小莫跳起來一溜煙地竄進了阿坎懷中。
“去他的!”她大叫,“我就知道這事兒沒完!”
所有人都安靜地看著她,沒人敢開口。